数日后,马车上,李承乾咬着笔杆盯着眼前死板僵硬的字迹。
就算是有记忆又如何,他这个人就没怎么接触过毛笔字,这几次练习瞧一眼就知道不是原主。
所幸他争取到了两个月的时间。
李承乾搁下毛笔,下意识伸手摸摸那块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玉佩,长叹口气将纸撕得粉碎之后又放到一个匣子中。
他仔细瞅瞅确保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字迹后才冲马车外道:“十二,这个匣子你找时间秘密烧掉里面的东西,不要让人知道。”
车椽上的顾十二一时心中怪异,但到底是主子的事情,他便也聪明地没有选择开口。
顾十二掀开车帘进入低低应是,然而就在这一刻,马车一个急停,若不是李承乾眼疾手快拉住车窗,他险些便要直扑出去了。
稳住身形,李承乾吸气,努力平缓跳得略快而导致疼痛的心脏。
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被追杀的后遗症,他如今觉得这具身子实在可以称得上一句体弱了。
可按照史料,李承乾至少前半生活得不错,虽也有得病的记载,但就冲史书上李承乾那个作劲,怎么看身体都至少在及格线往上,还是他的穿越起了什么蝴蝶效应?
难不成是玉佩,李承乾攥紧玉佩,因为缺一角而有些硌人。
李承乾忽而好笑,总不能真是因为这个双时空都存在的玉佩是他本体,缺一角就垮了半个身子。
说起来最近他又想了很多法子,始终不能再度回到那个空间见到那部手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李承乾胡思乱想之际,外头赶车的侍卫的声音响起:“郎君,前头路上有一对母女,小的那个不知为何晕倒了。”
李承乾蹙眉,顾十二福至心灵:“小郎君,按着如今的日头只怕是中暑,要不要奴下去给些药材将人给安置到阴影处?”
李承乾恍若未闻,他掀开马车帘,打眼瞧见眼前一对衣衫褴褛又面黄肌瘦的母女。
女儿腰侧挂着个很旧的红色荷包,母亲则是眼神麻木,抱着女儿面对周遭事宜不闻不问。
隋朝大业十四年是炼狱般的十四年,唐朝武德九年外头忙着打仗,李渊主导的内政也是一笔糊涂账,眼前这对母女不过是乱世中最普通的缩影。
两个女人出来流浪,大多都是家里男丁死绝,家破人亡不过如此。
李承乾揉揉脸颊,前几日住的不是王府就是皇宫,除却生活比不上现代方便叫他难以忍受,其他样样都是顶级,倒让他忘了自己是穿越,是穿越到了就算是被夸治世与盛世百姓都过得不易的古代。
“小郎君?”
李承乾回神,点点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动作快些,另外钱财也多给些吧。”
顾十二眉眼一弯跳下马车,总觉得小郎君自从那日后心是越发良善了,如今看来他的观察果然是不错的。
李承乾刚要放下车帘,一阵喧天的锣鼓之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是在做什么,如今这条小道距离太安村也不过几十里的距离,这村子难不成还有心思听大戏?那未免太过荒谬。
李承乾手中动作用力,也顾不上侍卫的劝阻往下一蹦,谁料是高估了自己这具孱弱身体,差些腿一软眼一闭倒在地上,若非他好面子强行稳住下半身,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
想要伸手搀扶的侍卫的手伸在半空,一时之间是拿回去也不是不拿回去也不是。
李承乾倒是厚脸皮,不说就当作没发生,身子前倾之际顺势半弯腰掸了掸衣摆,看起来就像是在整理衣物一般。
李承乾眯起眼踮脚朝前一看,就见乌泱泱一群穿着火红袈裟的光头和尚,一面摇头晃脑念着经书,一面纷纷扬扬撒着什么,个个看起来神情严肃又透着悲悯,就这样一路朝着太安村的方向前去。
“等一下!”
李承乾当即顾不得许多,咳嗽着往那群和尚堆里头走,开口声音带着虚弱:“几位也是去太安村的吗?不知太安村现今情况如何了?”
许是见李承乾年岁小,也许是见李承乾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侍卫,落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小和尚停下步子,犹豫片刻后轻声开口:“是村中一位村正与我家师父有些交情,这一回是那太安村的宋老翁宋村正求我师父出山驱病。”
话落小和尚皱眉:“你这瞧着也挺体虚的,是也想叫我师父帮忙?”
这话术,李承乾琢磨了一下忽略小和尚的问题:“那么代价呢?”
小和尚嘿嘿一笑,一副你懂我也懂的模样:“整个村子生了病的人家凑了一天凑出了几十匹品质尚可的绢帛,还有几贯铜钱,不过出家之人自是慈悲为怀,贪嗔爱痴皆消,这钱都是他们献给菩萨的,这可是大大的功德,可以一求来世安稳咧!”
李承乾差点没气笑了,因着身子他不敢高声讲话,只是轻声轻气开口,偏偏嘴上不饶人,看着礼貌倒是格外气人:“那你师父又打算如何驱病?所有人聚集一起听你们念经然后喝香灰水?亦或是靠着你师父们的一身功法?”
小和尚面色骤然难看起来:“不若呢?这豌豆疮可是天罚,我师父师伯们冒着被上天降罪的风险为太安村祈福求生,若是有缘,这祸灾便可十日而消。”
话落小和尚语带上些嫌弃:“我说施主,瞧你这样穿金戴银的自是不懂贫苦人家之难,莫要拦着我们了,省得损了自身的功德!”
李承乾嗤笑,伸手指向小和尚有些鼓出来的小肚:“如今天下战事方歇,你们却个顶个的腰肥体壮,吃的又是谁的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