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无奈摇头:“虽是武德年间上皇便下令厘清天下富商资财,可那时尚且开国战乱不休,如今臣与户部官员重新对账造册,光光是京师一地错漏便有不少。”
李渊的吏治算得上混乱,这种普查事后来看就是笔糊涂账,房玄龄用的这个理由已经是相当委婉。
闻言李承乾微微蹙眉,他总觉得这个对天下富商进行资产清查的命令很耳熟。
在场之人显然都是李世民的心腹,李承乾尚且不明详细,其余几人却皆是心照不宣。
杜如晦轻啧:“每岁一造册,三年一造籍,陛下,光光是前期准备少说也要耗费十年之久。”
“而且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国家与百姓皆是在发展,再从原先的资产定三等恐怕不妥,依臣之见可以将划分资财定为九等,如此便能更加明了详细情况。”
李承乾睁大双眸,这个描述,这个在有唐一代为后世学者褒贬不一产生巨大争议的政策是……
“公廨钱,面上说得再温和实质都是从富商手里夺钱用以养官,若是朝廷对富商不知底细随意便叫捉钱令史择取家足资财的商人贷予本钱,只怕此政弊大于利。”
李世民冷静分析的口吻将陷入震惊的李承乾拉回现实。
房玄龄沉吟:“最初在武德年间试行,官府每人贷予五万钱用作商业本钱,每月偿还四千钱,说到底一年要交于朝廷本钱加息钱将近十万钱,不是所有富商都会心甘情愿的。”
“此法在武德后期实行得算不上顺利。”
近乎百分之百的年利率,虽然李承乾明白不能以现代的视角来看一千四百年前的利率,可这还是高了些。
他记得这公廨钱在玄宗朝利率一路走低到百分之五十,贷款的金额同样有所降低。
对于这个制度李承乾明白有利有弊,因为当前王朝新生且掌舵人是李世民,故而这项制度所发挥的益处大于弊处,只是他是不是可以旁敲侧击一二叫李世民将公廨钱的利率定得不要那么高,为此来延长政策的寿命?
更不用说若利率太高说不准会叫富户选择放贷普通百姓,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虽然哪怕底下层层转嫁,穷人拿不出钱就是拿不出钱,官府的硬性要求最终也还是要富人来弥补,但这其中造成的破坏同样不容忽视。
这边李承乾正结合现代经济想法头脑风暴,那边李世民听闻房玄龄的话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
“是该给些好处鼓励富户接收公廨钱,啧,士农工商,商户虽不愁吃穿,行走世间的地位却总是落在最下一层。”
杜如晦道:“陛下是打算给予官身?”
李承乾有些坐不住了,因为这不是他主攻的方向他只看过几篇笼统的论文,故而他对于公廨钱制度的了解其实不算深入。
“可是陛下先前不都在精简官吏吗?这样将官身大肆封赏不就与陛下实行公廨钱养官避免广征税赋的初衷背道而驰吗?”
没想到一直不声不响的小殿下一发言就是直指此法本质,大家有些诧异又有几分欣慰。
殿下年岁虽小,但对于政务却是敏锐非常,这是件好事。
李世民轻笑:“官与官之间哪里能一样,我所设想的是防阁这个官位,其实质与吏差别不大,不会给百姓太多负担。”
“但一个名头,一个改变世人眼光的名头,不论如何会有人选择主动接受公廨钱的。”
李承乾微微前倾身子,他没有放弃追问。
“可若此法推行全国便要增设上千上万官位到底不妥,更进一步说等时日一久那些富户有钱有名,恰如地头蛇压强龙,难保不会成为新的‘阻碍’。”
李世民扬扬眉梢,此时此刻倒是叫他想起那日他连声质问李承乾林邑早稻的场景。
承乾于政事一道是肉眼可见的成长。
李世民微微抬手制住想要解释的房玄龄与杜如晦:“故而要先决条件,比如能当官的得纳满一年钱财,比如任职时间不宜过长,几年后便由其他纳钱的上户替代。”
“如此便可将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
说话中的李世民依旧是慵懒又自信的。
“这样的规定不知承乾是否满意?”
听到李世民带着明显调侃的笑意,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如此,陛下想得那么周到,臣只是……”
李世民哈哈大笑:“无事,我很欢喜承乾的发问。”
“诸公,我们继续。”
***
一场将近一个时辰的小朝结束,眼见几位大臣依次告退,李承乾趴在案桌之上侧着脑袋看向李世民。
“新的公廨钱制度阿耶是打算先在长安推行,咱们就那么缺钱吗?”
李世民闻言好笑地看着浑身没有骨头一般的李承乾,他伸手将人捞到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