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他再不能纵马搭弓。
哭他成了史册里一段冰冷的年号。
哭他……终究来不及为他庇佑下的百姓再多做些什么。
实乃憾事。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如今终是被困在这具病弱的躯壳里,困在九重宫阙的朱墙之中。
这一次出宫与他的子民道别,也是一次难得的自由。
是该为李世民高兴的。
李承乾沉默半晌,想笑,可最终扯起的唇角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阿耶,我们……该回去了。”
李世民叹气,将头轻轻搭在早便泣不成声的长孙如堇肩头。
“走吧。”
当车舆终于返程时,一片不知从何来的杏花飘落舆中。
李世民用沾了血渍的手指轻轻拈起,忽然想起少时曾在唐国公府的后院丢了的纸鸢。
那日春光明媚,纸鸢越飞越高,最终挣脱丝线,消失在天空,消失在远方。
可如今线断了,纸鸢却无力再乘风而起。
“走吧。”
李世民再度轻声说道,他盯着那花瓣看了会,忽然将花瓣放入长孙无忌手中。
李世民笑着将花瓣放入长孙无忌手中:“宫外的杏花比宫内的开得要漂亮。”
日光照在那片花瓣上,映出经络分明的纹路,像极了人体内纵横交错的血脉。
长孙无忌突然觉得掌心发烫,仿佛捧着的不是一片花瓣,而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一颗仍旧炽热的心脏。
***
贞观一十三年,三月。
大唐天子身有疾病不好见湿热,故而自长安启程,前往终南山翠微宫避暑。
贞观一十三年,四月。
大唐天子自感大限将至,接连召见近臣子女,似乎是在对自己的旧友告别。
贞观一十三年,五月。
一直看着比大唐天子健康的皇后终究还是走在了前面。
与历史上一样,可这一次又不一样,她已然是陪伴他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大唐天子悲恸,诀别爱妻后,最后一次召见了侍疾在侧的太子殿下。
翠微宫。
候在殿外不知多久的李承乾怔怔地发呆。
阿娘的走仿若一场梦,近来他总是在夜半梦中落泪,晨时醒来,他的衣襟总是湿的。
阿耶的身体不行,阿娘的后事几乎全权是由他来安排。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送走了阿娘,接下来便该轮到阿耶了吗?
内侍又通传了一遍,李承乾猛然回过神来,一个踉跄,他一把扶住门框。
木门框之上没处理干净的隐藏的毛刺划过他的指腹。
有两三滴血落到他腰侧佩戴的那块白玉莲佩之上。
李承乾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好久。
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覃恬再度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