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面前草席上躺着的少年,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小饼干试了好几次把面包撕开泡软想喂他,或者给玛丽和安妮吃,但她们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只是死死盯着毫无生气的哥哥。
范伦医生带着学徒和九尾,无数次地穿行在这片人间炼狱。
他的医袍早已污秽不堪,布满不知名的秽迹和汗渍。
他手中的诊断工具,那些水晶、草药、简陋的银针,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一次次俯身,又一次次直起腰,紧锁的眉头从未松开,眼中的光从焦急变成疲惫,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无力感。
他看到人们求助的眼神,只能沉重地摇头,声音嘶哑:“找不到,从未见过,这不是寻常的疾病,药水几乎无效。”
他甚至连维持现状都办不到了。九尾跟在他身后,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她的魔法是控制植物的自然之力,用来安抚痛苦、清洁伤口尚可,对这种恐怖的瘟疫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为不断新增的病人包扎、喂水。
小饼干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种绝望与无效,比直接杀了他们更令人窒息。没有希望,连挣扎的方向都没有。
忽然,人群边缘响起一阵新的骚动。一个满脸黑灰、衣服被撕破的男人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尖利变调:
“没用了,教会医院那边也躺满了人,听……听那些穿白袍的骑士说……这是,这是‘红死热’,书上记载过的……几百年……几百年没出现过的绝症瘟疫,它回来了,治不了,根本治不了,他们自己人都倒下好多,红枫镇还被封锁了,整个红枫镇要完了!”
这消息瞬间引爆了残余在人群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红……红死热?”
“那个……那个传说中烧光整个国家的瘟疫?”
“不可能!这不可能!不!爸爸妈妈!”
“天啊……真的要死了……”
“妈妈……我不想死……”
“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汹涌、更深沉的绝望。
无法治疗的确认,加上“红死热”这个被历史尘埃包裹着、带着血腥与死亡恐惧的古老名字,彻底击垮了人们的心理防线。
一些原本还强撑着的人彻底瘫软,眼神失去焦点。就连那些之前疯狂攻击他人的发病者,此刻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只剩下了无生气的抽搐和空洞的眼神,躺在污秽中等待终结。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愤怒,而是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哀嚎声不再是尖锐的控诉,变成了濒死前的低吼。
小饼干站在墙角,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是玩家,没错,她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她不会死,也可以退出游戏逃离这一切。站在这里的,呼吸着这污浊空气的,只是她的角色。
可她低头看着玛丽,想起玛丽那个怯生生却充满感激的眼神,还有早上安妮偷偷塞给她一小块攒了很久舍不得吃的糖……这里的人真的只是一个NPC代码吗?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游戏数据吗?
不,不是,她们是一个个在她游戏经历里留下痕迹的、有温度的生命。
虚拟?当无数真实的绝望堆积在你面前,当悲伤可以透过屏幕刺痛神经,当无力感让你握紧拳头指尖发白,这还仅仅是虚拟吗?
“太真实了……”小饼干低声喃喃,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悲伤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爆炸开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里,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连生个病都要成为炮灰?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瘫倒在地上的病人、那些抱着亲人绝望哭嚎的家属、那些连哭都哭不出来眼神死寂的孩子、以及范伦和九尾那疲惫而绝望的身影……
凭什么,他们就活该是这场战争的牺牲者吗?
一股怒火,在她心底骤然升腾。
她来贫民窟,最初或许是为了“搞事”、为了触发任务、为了积累声望经验,甚至带着点玩家的恶趣味。但现在,那个目标,在眼前这个真实惨状面前,显得渺小又苍白。
要搞事?那就搞个大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带着决绝和一丝玩家特有的、以混乱为武器的狡黠。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够真实,这些NPC也绝不愿意,就这么当个炮灰……
她的眼睛猛地亮起,而后,她深吸一口气,那充斥着腐烂和绝望的空气反而让她胸膛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小饼干猛地从墙角站起,用力之大甚至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玛丽和安妮。
她不再犹豫,也无需犹豫。
“大家,听我说!”
她的声音起初有些沙哑,但很快被她刻意拔高,充满了力量感和穿透力,这突兀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那些空洞的、绝望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