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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宫径寂寥无人,早春的新绿尚还?稀疏,在石子路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假山旁、楸树边,熟悉的清隽身影负手而立,大概早已在此等候。
夜风轻过,树影婆娑,枝叶的轻响掩盖了细碎的脚步声,等到谢云朔发觉薛嘉宜到了的时候,她已经在小径的另一端驻足,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转过身,正?要朝她走去,步子却忽然一顿
“你瘦了。”谢云朔眉心一皱:“听陈卫说?你病了,怎么?都不与我说?。”
她清减了许多,愈发显得身量纤纤,轻薄的月色笼罩之下,几乎弱不胜衣。
见她这样,谢云朔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年后?不该让她回宫的。
他要一个人出来,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她一贯有?主见,他不想太勉强,才?没有?这么?做。
薛嘉宜微微昂起下巴,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哥,你来得好早。”她努力展颜一笑,朝他走近:“只是不小心吹了点?风,没什么?大事,吃了两副药就好了,说?了你又要担心。”
她语气松快,谢云朔心下稍安,本想直接问?出宫名单的事,见她唇色泛白,还?是先道:“这里风凉,去东宫聊吧。”
仿佛是被风吹动?了,薛嘉宜的眼睫颤了颤,她轻声拒绝:“就在这儿吧,一会儿撞见巡夜的,不好。”
谢云朔没坚持,只解了身上的风衣,披在她肩上。
薛嘉宜没能连着拒绝他两次。
风衣上还?有?他的体温,隐隐还?带着一点?清冽的皂荚香气。
他府里不喜欢用?熏香。
她柔白的手指不自觉绞着风衣上的系绳,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哥,出宫的事,我想好了。”
谢云朔要问?的就是这个:“名单我已经看过,没有?你的名字。最近,可有?谁为难你?”
薛嘉宜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很轻:“没有?人为难我。这一次,是我自己?不想出宫。”
这是谢云朔没有?料到的答案,他眉心倏而一蹙:“为什么??”
话既出口,薛嘉宜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抱歉,我要食言了。”她别开一点?视线,用?早就打好的腹稿作答:“这段时间,我想了想,我已经习惯了在宫里的生活,当这个女官也挺好的。出宫之后?,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别和我道歉。”谢云朔眸光冷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了三声,见她低垂眼帘、并不回答,径直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薛嘉宜紧抿着唇,只用?另一只手推着他,可腕间传来的气力很克制,她既没有?被捏痛,却也无法挣开。
“哥。”她的手心抵在他虎口上用?力:“你别这样。”
谢云朔锋利的眉梢一跳,意?识到了她的抗拒。
扣在她腕间的力松了,薛嘉宜终于?推开了他骨节分?明的手,后?退了两步。
见他上前,似是要把这段她撤出的距离给补上,她继续后?退着,声音里都染上了急切:“哥!我们这样,于?礼不合——”
听到这四个字,谢云朔终于?顿足,皱着眉问?:“是谁跑到你面前多嘴?”
他果然有?所耳闻。
薛嘉宜垂着眼,平静地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哥哥,我们早过能同席的年纪了。”
谢云朔一时竟有?些哽住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薛嘉宜有?些难过,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继续道:“我如今资历尚浅,再?攒几年再?出宫也不是坏事。我不出宫,你也还?是我的哥哥,我也还?是你的妹妹呀,等哪日你娶妻生子,我……”
谢云朔再?听不下去了,他打断了她,道:“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些风言风语,要与我疏远?”
疏远到甚至要想方设法,留在这宫墙里?
薛嘉宜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着月亮,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将坠未坠的眼泪眨掉了。
她的声音浸透了夜风,变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