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大雪里,薛嘉宜安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寝舍。
寝屋里,暖炉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升了起来,大概是青菱或者是其他和她相?熟的某位小宫女做的。
薛嘉宜抱着那身氅衣,怔怔地坐在炉火前,手?心不自觉地顺着毛皮光滑的纹路抚摸着。
天气虽冷,可她的脑子却没结冰,猜到了这件皮子是谁的手?笔。
很没道理的,薛嘉宜忽然有点恨他。
恨他要破坏掉世上最让她安心的一段关系,让她在这片茫茫大雪里,无处藏身。
即使她知道,这种?恨是站不住脚的。
如?果她的心岿然不动,她当然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责他,指责他对?自己的妹妹起了妄念,指责他毁掉了这一切。
可她不是,可她不能。
一点清浅的潮气洇开在眼睫间,薛嘉宜用力地眨了眨眼,却没能把这点水光眨回去。
不要再想了。
她垂下眼,认真地告诉自己。
他的人生,应该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为了一桩缠绵不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值不值的感情,背上执念与骂名。
何况男女之情与亲人之爱本就不同,也许得到了没多久,他就厌倦了呢?那她就连回忆里的一隅,都?无法栖身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想,不管于谁,总会过去的。
——
景王一行顺利治灾返京后,本就动荡不安的朝堂,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风平浪静。
身在内宫的薛嘉宜,也渐渐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氛围,愈发小心谨慎。
今年入秋时?,皇帝犯了一场风疾,这病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勾出了他早二?十年前的沉疴,缠绵病榻了数月有余,才将将缓过劲来。
因此节,朝野之上请立储君的声浪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皇帝没有办法压制的地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南方多府陷入涝灾,另一边,北地不少地方的守军也哗变了——是在闹饷,闹得最严重的地方,据说士兵群起,连杀了好些将官。
此事视同造反,本该凌迟斩首,然而老皇帝终究不能自己扛着刀去给自己守天下,只?得传旨下去,清查期年欠饷的同时?,开了皇家的内库,先作安抚,又派了自己最信重的宗老将军赴北救火。
不得不说,此番景王这个好皇孙带着治水归来的五军营将士回京,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给皇帝吃了个定心丸。
据说南下一行回京后的庆功宴上,皇帝龙颜大悦,颁赐下不少的赏赐,与儿孙臣子们欢饮达旦。
皇帝有这样的好兴致,其他人自然没有不陪的选项,据说几个有头有脸的亲王都?醉了,然而最后,除却景王被安排在东宫歇下,其他成年了的皇子,都?没有留宿宫中的殊荣。
外人都?道,皇帝这是已有立储之心了,艳羡者、妒恨者皆众。
身在宫中,薛嘉宜就是想闭目塞听也做不到。
她难以克制地为他担心。
她对?于政治、朝局,早没了刚进宫时?的懵懂无知,能够分辨,皇帝的颁赐背后,其实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皇帝甚至连暂时?交予他的那一小撮兵权,也在他返京后急不可耐地收回了。除却把“景王”这个名号越架越高的火焰,其实什么也不剩。
不过,薛嘉宜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