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月一脸小心,领她?去了正院的寝堂。
对于这位继母,薛嘉宜没?什么恶感,但?是她?也知道,秦淑月如今待她?这么谨慎是因为谁,心里并无特别的感触。
房内光线幽暗,看着?倒真的像弥漫着?一股病气,薛嘉宜微微一惊,见礼后,瞥见上首圈椅上那道瘦削的中年男人的影子时,更是有?些悚然。
薛永年这两年仕途不顺,地位尴尬,她?是知道的,听闻去年秋察的时候,他被皇帝放出了吏部,连平调都没?做到,换到了其他地方坐冷板凳去了。
其实以?他的起?点来说,这绝不算一个多么大的挫折,事实上,如他前半生那般顺风顺水的官途——有?得力的岳家撑腰,才是十?足的稀罕。
然而人的心气,有?时候就是经不起?一点这样的对比。
薛嘉宜对他并不关心,平静地问过安,得到了薛永年两声仿佛鼻腔里哼出来的潦草回复后,便想要退下?了。
她?稍一屈膝,正要退下?,往供奉了朱婉仪牌位的小祠堂去,却见圈椅上那道灰暗的影子站了起?来。
“等等。”薛永年朝她?走来,声音里带着?阴霾:“我同你一起?过去。”
第58章
黑洞洞的小祠堂内,青烟缭绕。
薛嘉宜再度踏入这?里?的时候,心下有些意外。
这?间小祠堂,是当年朱婉仪当年带着他们生活的屋子改出来的。朱家出事?,她这?外嫁女的身?后托处,自然也没了?另外的选择。
薛嘉宜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洒扫之类的活计常做,她看得出,眼前的神牌、烛案,都有人时时打扫归置,不是因为她来,才临时整饬出来的。
她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偏头一瞥,便见薛永年的影子,正立在檐外,没有进来。
但在朱婉仪的神位前,薛嘉宜无心多想,只深吸一口气?,随即便点燃了?案前的清香。
今日她来,也并?不是为了?惊扰已故的母亲,寻得一个所谓的、正确的答案。她只是想在这?里?——在也许还存在着母亲气?息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母亲的轮廓,其实在漫长的记忆里?,早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但是靠近她时,那种源自本能的、安心的感受,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浅淡。
孤单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家。不过相比想念一个具体的人、具体的地方,不如说是想念这?种感受。
盘旋的烟气?里?,薛嘉宜望着眼前的神龛,发着呆,漂浮的心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春寒料峭,有细微的风吹过,香烛上的火光轻轻一曳,扑朔着,像是要灭了?。
她回过神来,正欲起身?,拿簪子把火苗挑起来些,却见檐外的那道影子,不知何时,竟已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
薛嘉宜微微一讶,停步看他:“父亲。”
薛永年没有回应,只在她停步的间隙继续向前,先她一步,拿钎子挑亮了?那星烛火。
他仿佛没有觉察到女儿的眼神,只正视着眼前的憧憧火光,竟也垂首,给亡妻上了?三?炷香。
他的眼神很古怪,像愤恨,像怀缅,又像不甘。
薛嘉宜见状,轻轻蹙起了?眉。
然而到底是在母亲的灵前,又兼长幼有序,她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她早先几?次顶撞薛永年,也都是因为牵涉到了?她在乎的人,而不是因为她自己。
“我知道,你母亲恨我,也教得你恨我。”薛永年掸了?掸衣襟上的灰,转过身?,看着薛嘉宜道:“但当年的事?,实在是怪不得我。”
“东宫坍台,朱家的劫数已然注定,她非但不把自己摘出去,还要沾染是非,四处为娘家奔走。”
“我阻止她,想她明哲保身?,她才恨上了?我。然这?件事?,便是到了?地底下、到了?她父亲朱翰的面前,也数落不出我的错处来。”
薛永年一路跟来,薛嘉宜便猜到了?他大概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