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为捍卫尊严而生的凛然,里面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霍昭脸上那点伪装的、虚假的平和,在方星河说出“我们不是一类人”的瞬间,彻底消失殆尽。
他预料过方星河会拒绝,甚至做好了对方会犹豫、会讨价还价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少年会如此干脆,如此不留情面,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对他所代表的一切的鄙夷。
那句“不是一类人”,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而凶狠地扎进了他心底某个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关于出身与掠夺的隐秘角落,激起了一种混合着暴怒和被冒犯的强烈情绪。
他霍昭,权倾一方,富可敌国,竟然被一个一无所有、需要靠在酒吧卖笑(在他看来)为生的穷学生,如此清晰、如此轻蔑地划清了界限?!
霍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之前的些许“耐心”和伪装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封般的刺骨寒意和眼底隐隐翻涌的、骇人的怒意。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方星河,那目光阴鸷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撕碎。
“很好。”半晌,霍昭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极其缓慢地挤出这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是能瞬间冻结周围的空气,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平静。
方星河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骤然增强、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迫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毫无转圜地得罪了这个男人,也亲手点燃了对方压抑的怒火。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有些底线,关乎尊严和人格,一步也不能退,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他再次微微躬身,维持着最后一丝礼节,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平静:“如果霍先生没有其他工作上的吩咐,我先去忙了。”
说完,他不等霍昭有任何反应,立刻转身,迈步离开。
他的步伐很快,却尽力保持着稳定,挺得笔直的脊梁在喧嚣迷离、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像一株孤立于荆棘丛中、迎风而立的幼小白杨,看似脆弱单薄,却带着一种不容折弯、宁折不屈的倔强与骄傲。
霍昭死死地盯着那个决绝的、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手中的那支昂贵雪茄被他无意识地用力捏得变了形,几乎要断裂。
酒杯里,最后一点冰块也彻底融化,威士忌被稀释得淡而无味,就像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名为“耐心”的东西,彻底冷却、消散。
玫瑰带刺,他早有预料。
但既然温和的接近无法采摘,反而被刺伤了手,那么,他不介意动用更彻底的手段,让这片生长出荆棘的土壤,彻底失去养分,直至枯萎。
摊牌已经完成,伪装已无必要。
第16章希望的裂痕
国家卓越奖学金的最终答辩会,被安排在清北大学行政楼一间庄重肃穆的小型会议室举行。深红色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厚重的实木圆桌旁坐着五位神情严肃的评审委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紧张的压迫感。
方星河穿着他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是高中毕业时,母亲周蕙咬牙花了近半个月生活费给他买的,面料普通,剪裁也谈不上合身,但被他自己用温水熨斗仔细熨烫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
这身衣服,只在最重要、最正式的场合才会穿上。他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那份反复修改、几乎能背下来的答辩稿,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珠。
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太久。不仅是对自己专业知识的梳理,更是对着宿舍那面小镜子,练习了无数遍仪态、语速和眼神。他自信对奖学金“奖励优秀、扶助贫困、激励创新”的核心精神理解透彻,也坚信自己的成绩单、那篇来之不易的核心期刊论文、以及虽不丰富但扎实的社会实践,都足以支撑他成为有力的竞争者。这不仅仅是一笔钱,更是对他过去所有努力的肯定,是他和母亲未来生活的希望之光。
“下一位,经济学院一年级,方星河同学。”工作人员在门口低声通知。
方星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走进会议室。
他先向评委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到指定的发言席站定。灯光有些刺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声。
“各位老师下午好,我是经济学院一年级的方星河。今天我答辩的题目是……”他开口,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随着对内容的深入阐述,他逐渐进入了状态。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引用的数据和理论恰到好处,言语间流露出对经济学的真诚热爱和对未来学术道路的清晰规划。当他谈到奖学金对他个人学业、家庭负担乃至未来回馈社会的意义时,语气真挚而坚定,没有卖惨,只有一种负重前行者的坦然和决心。
评委席上,几位教授,特别是熟悉他的张副院长,眼中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不时微微点头。方星河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感觉希望就在眼前。
按照流程,个人陈述后是评委提问环节。前几个问题都围绕他的陈述内容和专业知识展开,方星河对答如流,展现出了扎实的功底。
然而,就在他以为即将顺利结束时,坐在评委席最右侧的一位校外评委——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异常严肃的老学者,在问完一个关于外部性理论的延伸问题后,扶了扶眼镜,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格外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