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
李星遥心中颇觉惊讶,她被带到突厥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可王珪却说,自己回老家探亲了,这着实奇怪。
思索了一下,她推测,或许是家里人觉得,她被突厥人掳走的说辞不好吧,所以才委婉换了个说辞。
既然是家里人的说辞,她没好多说。
王珪却像是明白过来了,恍然道:“我就说,定襄城里,怎么有人能打出那么好的锅。那用来打锅的铁,可比以前突厥人的刀硬的多。我还看到了几台纺车,想来,也是李小娘子做的吧。”
“俯仰由人,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李星遥立刻开始说起客套话。
王珪还想再说,王道生却甩来一把韭菜,“让一下,打到你们,可别怪我。”
“韭菜韭菜,你就跟个韭菜精似的!”
王珪没好气。
王道生也被他撩拨出来了火,回嘴道:“你个乌鸦精,有本事今儿别吃我做的炒韭菜!”
两个人唇枪舌战,又开始了。
李星遥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和王珪说话,而是,王珪是李建成的人,她现在心中实在警惕。若有可能,她还是想,少和对方来往。
“李小娘子被掠来突厥,想来十分不易。不过,如今,柳暗花明,李小娘子马上就能回到长安了。相信你家里人,正盼着你回去呢。”
宇文士及说了一句场面话。
李星遥面上客气,心里头却莫名有些烦躁。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问宇文士及,那你呢?你有没有盼着你的家人回去?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又想起在终南山上,父子二人得见的那一幕。
彼时她以为,那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争执,冲突,全来源于王道生在中间上蹿下跳。可现在想来,那一天,对王阿存何其残忍。
曾经抛弃他的父亲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认得出对方,可对方,早已忘了他的面容。
四年。
明明只有四年有余,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再相见,子识得父,父却不识子。
“韭菜不能断根,断了根,没法再生了。”
她转移了话题,对着王道生急忙招呼了一句。
王道生停止争吵,回嘴:“没法再生就没法再生,反正我们都要走了。”
……
接到班师回朝的消息,是两日之后。李星遥该办妥的,也已经办妥了,她不知道宇文士及,王珪和李世民说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宇文士及和王珪留下,封德彝跟着一道走的时候,悄悄打听了一遭。
王道生道:“我问了尉迟恭了,他说,王珪是代太子来的,宇文士及,是代圣人来的。反正他们两个都是来摘桃子的,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圣人发了话呢。王珪不同意让杨政道去敦煌,也不同意留下义成公主性命,宇文士及倒是对留下义成公主性命没有异议,但,他也不同意将杨政道送去敦煌。”
“事情就僵在这了。宇文士及和王珪想把人带回去,秦王不许。秦王说,他已经修书加急送往长安,等回长安后,也自会在圣人面前陈说。所有的后果,他一力承担。”
“之后,宇文士及就没说了。王珪那死乌鸦精,嘴上说着不妥不妥,但我瞧着,他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怕是巴不得秦王这么做呢。”
“总之,掰扯了一番,最后定下,颉利,突利,还有萧皇后与我们一道回长安。杨政道和义成公主,先软禁在定襄。我已经算过了,若现在出发,少说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到。”
王道生口齿分明,把该说的都说了。李星遥便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她归心似箭,心中对回家的期盼一日日转浓。
终于,大军班师了。
和上次离开定襄时不一样,出了定襄城,她回望定襄城门,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再也不见了。
她不知,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行军队伍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看着她,心中同样心潮澎湃。
小兵是李愿娘。
因为跟着一道回去的百姓在路途中,还会搭把手,生个火什么的,李愿娘怕太扎眼,坏了事,便扮做了小兵,跟在了后面。
一步一步,离定襄城渐远,李愿娘同样归心似箭。
母女二人便这样,彼此陪伴着往长安而去。
如王道生所说,果然行军一月有余,才到了长安城外。此时已是四月,人间芳菲始尽,初夏,似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