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刚回到太极宫。
闻听有人深夜叩阙,他蹙了眉头。知晓来的是李星遥后,他让人把人带了进来。
屋内是一星灯火,那灯火比方才公主府里看到的还要暗。李星遥进去的时候,李渊已经让人把灯火挑亮了一些。
四目相对,李渊目光淡淡。
“你来了。”
他说。
又波澜不惊目光看过来,问:“是来替你阿娘求情的吧?也罢,今日在将作监,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料想你不会无动于衷,你是三娘的女儿,为她求情,也实在正常。只是,我要告诉你,国法难……”
一个容字还没说完,便被李星遥打断了。
“圣人想怎么对付我阿娘?栽赃陷害,祸水东引,还是借刀杀人,又或者,是借用天象之说,蛊惑人心,混淆视听,从而浑水摸鱼,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
李渊眉心微微一挑,似是意识到,李星遥已经听到了他和李愿娘的话,他也不意外,道:“你听到了我们的话。”
又问:“你们在太史局安插了人?”
“所以圣人果然打算借天象有异的借口,暗行残害忠良之实?可圣人,你当真以为,一句太白经天,便能把秦王阿舅,把我阿娘一道打入泥潭吗?”
李星遥不答。
李渊面色再次微微一变,这一次,他有些许的不快。
“是傅奕对不对?”
傅奕背叛了他。
他的确打算用太白经天当幌子,来对付李世民和李悬黎。世人惯爱相信神佛天命之说,太白经天,便意味着灾祸,兵乱。太白经天在秦之分野,天说秦王要造反,那么世人便会相信,秦王的确要造反。至于太白究竟有没有经天,不重要。
普通人不会晓得,而他是圣人,他说有,便是有。
可这些谋划,只有他和傅奕知道。
所以,是傅奕背叛了他。
但那又如何?
“傅奕只是大浪来袭时的一朵小小浪花,他随波逐流,依然不改大江大河东去之势。所谓的天象,不会因为他倒向谁,就变动,消失。这是天命,也是天,来生助我。”
“圣人的意思是,你只是借助天象,顺势而为。我阿娘,秦王阿舅被你所害,这是他们的命?”
李星遥笑了。
这一笑有些突兀,也有些讽刺。
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却直挺挺的与李渊的对上。
“毕宿是魏之分野,属益州。东井舆鬼,秦之分野,属雍州。圣人想让太白经天在哪?是毕宿,还是舆鬼?”
“不重要。”
“是吗?”
李星遥又笑,“太白经天,是有兵乱。可倘使,没有兵乱呢?倘使没有人按照你所想的,造反呢?届时,你又该如何收场?”
“哦不,我忘了,你还有西突厥可以利用。你纵容李建成和李元吉挑起西突厥的兵乱,便是想要以此为契机,坐实太白经天,便有兵乱吧。”
“你是个谨慎人,你不会等着秦王和阿娘造反的,你知道,他们不会轻易踏入你的圈套。所以你做两手准备,你逼迫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造反。到时候,你又可以顺势而为,以铲除反贼的借口,将他们全部打落云端。”
“从我阿娘救女的时候,你就开始谋划了吧。我阿耶凯旋,你不赏不罚,他此时手上没有兵。你将我大兄名为历练,实际远远打发去了江淮,纵然他此时得了消息,也鞭长莫及。至于我阿娘,你关着她,困住她,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没有了人可用。纵然有三千娘子军,可此时,她幽禁在府,府外是百倍的兵力,她只能做困兽之斗。”
“今夜,西突厥来犯的消息就会传来。你会怎么做呢?你会捂着消息吧。”
“你捂着消息,等明日天亮,世人皆知太白经天后,再放出消息,到时候人人都会相信,天象是对的。之后呢?之后你会故意陷害我阿娘,在太白见秦分的时候,想办法坐实我阿娘早已经与西突厥勾结在一起。再之后,你继续顺势而为,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到我阿娘早和秦王也勾结在一起的证据,如此,秦王阿舅不得不出手。只要他出手,你就又一次可以顺势而为了。”
……
李星遥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她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也的确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渊的睫毛动了一下,他半边脸隐没在灯火另一面,叫人压根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