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姿跟翻译拿着单子去药房拿药,顺便在跟护士借了一个轮椅,一回来就看到脚绑成粽子的杨依雁靠在走廊外的长椅上,头偏向另一头墙壁,时不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夏月姿给翻译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推着轮椅走远了一些,把空间留给这对师徒。
医院人流量不多,走廊上只有几个护士忙碌的身影,装着各种药瓶的推车在地上滚出沙沙声,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随之蔓延。
杨依雁的肩膀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啜泣声。夏月姿在她身旁轻轻坐下,伸出手,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感受到后背的温热,杨依雁的眼泪更收不住了,她狼狈地伸手擦着,不想在教练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却被教练一把抱进怀里。
夏月姿轻声道:“别把什么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花滑项目的意外性太高,每一次起跳都是拿命在赌。别说在比赛中做跳跃扭伤骨折,哪怕是在训练过程中摔倒昏迷休克,要靠担架抬下去的都大有人在。
杨依雁固执地别开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夏月姿仍旧能听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自尊心一个比一个强,夏月姿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更是傲到丝毫不肯低头,要把一切都做到完美。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展开,想给杨依雁擦眼泪,偏偏小姑娘不肯抬头,一个劲地往另一头钻,夏月姿只能把纸塞进她手里。
“我有一次在训练中骨折,是在国家集训队选拔前夕,你知道的,每次选拔国家队都是有很重要的比赛要开始举行。”
夏月姿跟哄襁褓里的孩子一样,慢悠悠地、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她的后背,把自己的经历稍加改编,变得更贴合原主的职业生涯。
“那时,我跟你一样不甘心,觉得天都要塌了,因为我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看着我身边的运动员入选,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我能记一辈子。”
“然后呢?”杨依雁终于肯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眼眶里泛着水光,说话声音不仅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然后啊……”夏月姿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目光沾染上对过往的怀念,“我变得很消沉,一度想放弃这项运动,背着所有人把退役申请都写好了。”
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种种行径,夏月姿自己都忍不住笑,低头温柔地看着怀里已经不再哭泣的女孩,她的眼里是对后续发展的好奇。
“不过教练肯定没有放弃,因为你后面还站上了全锦赛的领奖台。”
杨依雁对自己这位教练的职业生涯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此刻的眼里不只有苦涩,还有一些对未来的期盼。
夏月姿坚定地看向她,目光中充满着鼓励。
“是啊,所以我们小雁也不要放弃,要勇敢地从跌倒处爬起。”
她没说的是,那场错过的比赛是她职业生涯状态最好时期所举办的奥运——在她生命中充满遗憾,几乎把她砸到谷底的平昌冬奥会。
夏月姿那时崩溃到恨不得把有关花滑的一切都扔掉,可当她伤好了,真的不去训练的时候,她又开始想念那片冰场,在家里哭了一夜后,顶着兔子眼回到训练当中,甚至比原来训练得更加刻苦,就是想要在家门口的冬奥上弥补自己。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顶级运动员都是神经病,因为他们都甘之如饴地爱着一位永远捂不热心的对象。
见杨依雁情绪有了好转,夏月姿从翻译手上拿过空轮椅推着,冲她笑道:“来吧,我们该回酒店了,不然李教练急的得该从赛场跑过来了。”
几人刚进酒店大堂,就看见李潭为首的北京队一行人在一旁坐着。
青年组女单比赛结束后是成年组的比赛项目,华国没有选手参加,酒店门口堆着的记者也全在赛场守着。
李潭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朋友,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比平时柔和不少:“疼不疼?”
杨依雁摇头,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害怕总教练了,还对这位素来严厉的总教练展露笑颜。
夏月姿站在她身后,解释道:“医生说幸好发现得及时,还没严重到需要住院,回去还是得好好养着。”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里的石头才落地。他们刚从赛场回来,都知道青年组女单比赛的最终成绩。
想起那场比赛,不少人心里只有唏嘘。
杨依雁虽然摔了一个连跳,但3lz+3lo成功完成给她拉回来不少分,最终以177。38分排名第四。
可要说摔倒,六位选手无一例外都摔倒了,有3A的两位选手更是摔得无比惨烈,梦川里亚也是第一次丢了青年组的冠军。
得知自己的成绩后,杨依雁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自由滑结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站上领奖台的可能了。
夏月姿一边跟李潭说话,一边推着她坐电梯上楼休息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王灿跟张梦倚,两人穿着华国队队服,提着包从楼上下来。
成年组女单自由滑在明天第三场,这个点出门只能是去训练了。
夏月姿推着轮椅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位置,谁知道这两人都没有准备离开的动作。
王灿蹲下身,伸出手放在杨依雁小腿支架上方,并未真正落下去,又对她温声关怀了几句。
夏月姿看着这人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神情,很想翻个白眼直接走人,要不是她跟王灿之间不对付,都要以为这人是真心来关心杨依雁的。
她余光瞥向还在对这一幕笑得乐呵的总教练,压住了心底的不耐烦,在心里给这位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的王教练又添上几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