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当时遭受了人生最为沉重的打击,整个人万念俱灰,心存死志了都,要不是放心不下我爱人,我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我就记得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和我爱人那时候白天被拉去批斗,晚上被关在小黑屋中,被人泼泔水,泼粪,身上头上,全是污秽之物,即使是我现在想起来,我都跟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一样,我也是好家庭出身,我父亲是国内第一批搞化学研究的,我爱人,会四国语言,帮我翻译当时从国外带回来的很多外文文献和资料,我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会遭受到如此侮辱,那是对我们身与心的巨大打击,就是说,要杀死一个人,要先从精神上杀死你!”
“我和我爱人,当时就属于精神上被杀死了!”老先生想到当年的事情,依然一股郁气萦绕在心头,说:“精神上被杀死了,身体也就被杀死了嘛,所以我和许书记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就只剩一口气在了,我是后来听和我一同下放到蒲河口农场的人说,才知道当时的事情。”
小梨主持人眼睛看着陈教授:“那您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陈卫民教授自他爱人去世以后,就越发的喜欢回想当年了,尤其是这些事情,年轻的时候不能说,不能和人讲,现在一大把年纪了,半辈子奉献给国家给科学事业,现在马上要入土的人了,就也无所谓了,说:“当时有几个红小兵押送着我们嘛,我们一群六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像郑济河教授,农业机械化专家,还有其他几个人,全都是水电与机械相关的专家,除了之前省医院的张院长外,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想想就晓得嘛,我们当时一行人会是什么模样,那个许书记呢,就去火车站接我们。”
“那时候我们刚经历了人生最黑暗最不堪的时刻,那时候整个社会都颠倒的、无序的、混乱的,你想想我们下放会面临什么?不敢想,是真的不敢想!”老教授挥着手:“我又昏迷的只剩一口气了,我爱人那时候绝望啊,所有人面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都是绝望的,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许书记。”
老教授说起这一段,还唾沫横飞起来,手都抬了起来比划着:“我是后来听我爱人他们说,才知道,许书记当时见到我们这一群人,很是心痛,对我们都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之情,她那时候年轻,才二十几岁,看到我昏迷不醒,眼看着命就要没了,也顾不得我身上臭不可闻的味道,背起我就跑!”
“火车站距离码头还有很长一段路,她一个年轻姑娘,不怕脏,不怕累,一路把我背到了船上,到了劳改农场之后呢,又把我背到了医务室,让当时和我们同行的张医生,给我治疗,我爱人就给张医生打下手,留下来一起照顾我。”
小梨主持人是万万没想到,现如今的省一把手,年轻时居然是这样的,但想到他们那个一代人的精神,好像又符合那一代人的想法和做法。
可陈卫民教授却说:“这是非常难得的!”他对小梨主持人说:“你不要以为那个时代的人吃苦耐劳,就能善待别人,不是这样的,好的人,比如许书记这样的,坏的人,那是很坏很坏的,坏到你们都想象不到!反而是许书记这样的人,在那个年代是非常稀少的!稀少到什么程度?我认识的和我同一批留学回来的,在那十年过后,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但是,我们这些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呢?五十多个人,全部活下来了,你瞧我九十多岁了,身体还健康着,就晓得,我在下放到劳改农场期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也没有吃过什么苦是吗?”小梨主持人好奇地问。
陈卫民教授白了她一眼:“吃苦嘛是肯定要吃苦的啊,那个年代的人谁不吃苦啊?我是讲,我在下放期间,没有遭受过任何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并且在许书记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尊严和照顾,不然当年和我一起下放的人,有几个活过了七十岁?活到七十岁的很少很少,都是在那十年期间身体亏损太多了,即使熬过了那十年,回去没几年人就没了。”
“你看看我,活到九十二岁了,看样子还能再活两年,郑济河,活到八十八岁!前几年才走的,张玉笙张医生,也是九十岁了!”陈教授伸出一只手来,给她一一举例,“要不是许书记当时对我们照顾,在我们当时受到那样的折磨的情况下,哪怕是身体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人也没了嘛!”
说到这个,他就又有话说了:“那个年代,物资多少匮乏啦?没得吃,没得穿,别看现在吴城是全国百强县,水埠镇是全国百强镇,六十年代,那里可以说穷乡僻壤!鸟雀都不飞过去找吃的,为什么?会饿死的嘛!”
“你想想,在那个年代,许书记就带领她家乡的老百姓,开垦出来一万多亩良田,在三年灾害时期,解决了无数人的口粮问题,让无数人在那三年灾害时期保住了性命,不饿死,那是多大的功德,多大的政绩!”
“要不是这样活人无数的政绩,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劳改农场的一把手,对吧?”
小梨主持人认同地点头,忽然有些八卦地说:“是的,我听说,许书记当时好像是被离婚了是吗?”
陈教授看了一脸八卦的小梨主持人一眼,说:“这事是真实的,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许书记那时候也是被社会被当时的夫家迫害的一员,被迫害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嘛,就带着她女儿跳河了。”
小梨主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观众席上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现在已经是省委一把手的手眼通天的人物,年轻时居然曾被前夫家压迫的活不下去跳过河!
小梨主持人真的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问出来这么大一个大八卦!
陈教授伸手要过小梨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咳嗽了一声,中气十足地说:“可能,也正是因为许书记的曾经的这段被压迫的经历,也使得她有更多的怜悯之心,之前不是说到我们和许书记的缘分对不对?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批人被下放到这个劳改农场,也是和许书记有关系,当时这个蒲河口农场,包括整个大河以南,都与外界不通的,那时候也没有路,路是后来许书记带人修通的,也没有电,但是当时河对岸就是巨型炭山,很早就通了电,许书记呢,就想给家乡的人也通上电,正好我们当时都出了事,这才有了我们这些人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
“所以您下放到蒲河口劳改农场是许书记当时一手促成的是吗?”小梨主持人眼睛发亮地问。
“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她一心想要为家乡老百姓解决用水用电问题,我们肯定不会下放到那里,也就没有我现在还在这,对不对?”
“对对对!”小梨主持人眼睛瞪大,极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