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几位臣子下意识往姜柒雪那边看了一眼,往年宫中宴席上可没有夫妻同著一说,这规矩一想便知是为谁定的。
姜柒雪看起来却并未因此而紧迫,她身边的楚漠亦波澜不惊。能来中秋宴的臣子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二人新婚之日,这些人一个也没到场,因此不知他们脾性到底如何,今天倒想看看这对夫妇能出多大的糗。
楚枭见皇帝对赋诗的兴致不高,便使出了最拿手的一项——作画。
他自小热衷于此,又博览无数画家的作品,于他而言算不得难题,而王妃郑荣亦是京中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区区一副画自然难不倒她。
那些臣子们的目光又被吸引了去,甚至有的起身走到楚枭那边,欣赏着画中的景色。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是一早春美景跃然纸上。画上是宫里的御花园,土中翠绿的新芽初生,枝桠间的白花含苞待放,园中央是一抹清池,其中游着皇后养的几条鱼儿,虽是静态,却好似正摆尾游弋,连泛起的水波亦带着属于早春的微凉。
内侍将画呈到隆佑帝面前,隆佑帝捋着胡子,颔首赞道:“枭儿是朕的几个孩子里最为才华横溢的一个,还要属皇后教的好,自小养成了习惯。”
姜柒雪私下腹诽着,都不惑之龄的人了,其母也六十好几,竟还能说出“教的好”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瞧了楚枭与郑荣的画,倒还真算得上生动,不过楚漠从前画的也与这二位不相上下,遂偏头问了句:“我们等下做什么?”未等楚漠开口,楚襄却出了声,“弟妹怎可此时与七弟商议?”
楚漠那双瑞凤眼没什么表情的瞥了过去,看不出喜怒,给楚襄看的一愣。
皇后见状解释道:“襄儿并非要打断你们,只是觉得现在商量有些不公。就比方说你们要作诗,一人作前两句,另一人往下接,若是事先商讨好了那还有什么难度?”
楚襄忙不迭的点点头,“母后,我就是这个意思,但凡这席间有其他人交头接耳,我也会提醒的。”
姜柒雪垂下眸,温和的笑着,“我自然不会怪殿下,殿下也只是公事公办,我方才的确是有些唐突了。”
楚襄大度的摆摆手,“无妨,二人同赋一诗的确有难度,不过你们还可以作画或是奏乐,什么节目都可以的。”
有了楚枭这么一个开头,哪有人还敢落了下风,楚询一时间有些心焦,像个被夫子抽中上前背书的蠢孩子。
他虽是三皇子,可自小不受待见,出了名的讨人嫌。每每到了学习六艺之时,所有人总会给他落下,因而此人琴棋都算不得精通,以往中秋皆是赋诗,因而他每年中秋来临之际,都要在家中准备不下二十首,关于各个元素的都有,生怕为人看不起。
可皇帝今年突然厌倦了诗词,他便没了用武之地。其实他作画倒是不错,可楚枭笔下刚着了幅精美水墨,他若没楚枭画的好,怕是失了面子。
就在此时,楚寰忽然起身提议,“父皇,儿臣前些日学了首曲子,是箜篌与琴相结合,名为《秋夜长》,此曲前半部分象征夏末,后半部分又入初秋。这曲子我刚学没多久,算不得精通,刚好三皇兄也习过此曲,不如我二人一同演奏如何?”
若是此时没有他人在,楚询简直想抱着这位六弟的衣袖大哭一场。像楚寰这种天大的好人不是哪都能寻的。
隆佑帝允了这请求,“那自然好,来人,备琴。”
楚询坐下抚琴,楚寰奏箜篌。楚询琴艺不佳,还好与箜篌和声时被盖住了,算是将这劫渡了过去。
这二人演奏的中规中矩,隆佑帝并未露出欣赏之色。可算到了楚漠和姜柒雪,皇后问:“你们二人可想了?”楚漠偏头看着姜柒雪,示意她决定,姜柒雪不假思索道:“那我二人便以“冬”为题,作首诗吧。”
想来也是,前面这几人又是做画又是奏乐的,倘若跟他们选了一模一样的,成果不如人家会被笑话,比人家厉害亦会使得他人不快,因而于这二位而言,最合适的只剩下了作诗。
众人等着她出言赋诗,她却示意楚漠,“殿下,你先来。”
众人不禁讶异于她这番举动,其实两人共同赋诗,难的是收束之人,因为需要接着前面的韵脚继续题词,其实反而要比自己作整首诗难上许多。
因而他们理所应当的以为这位七皇子妃该作前两句才是。
楚漠知道她在暗自和皇后与楚襄较劲,便应了她。
楚漠思索片刻,起身朗声道:“既然以’冬’为题,想必最别致的便是雪景,上两句我题为’腊月初三新月遥,吾妻踏雪晚来郊’。”
这诗看似是在对着在座诸位说,实则目光却轻飘飘落在姜柒雪那里,姜柒雪脸一热,忽然想到他们初见那日,是去年的腊月初三,她那时被楚漠胁迫,只顾着逃跑,没注意月亮是怎样的。现在想来,月初的夜空中可不就是新月?
她垂下眸略微斟酌一番,朱唇轻启,“那我下两句便是,’荒丛灯黑寒风戏,漫霜迎君魍影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