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不允此事发生。
方才攫取的天地真气还残余些许,他咬咬牙,忽伸手生生探入胸膛,抽出一柄木剑。树心离体,树身自是生机锐减,剑出瞬间,这副身躯便肉眼可见地开始凋零破碎。
恶龙见状竟是狂笑:“你还真投胎成了一柄破木剑!可笑,实在可笑!你也有今日!”
萧珺眉头一皱,它怎知此剑才是他的真身?见恶龙笑得失态,破绽百出,他来不及多想,目光一凝,挥剑而上。
“又是趁人之危……你惯会使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恶龙收了笑声,眸中寒意毕露,它不避剑芒,径直摁下利爪。
只听轰地一声,木剑竟是被死死摁在地砖上,霎时裂纹密布。
“啧,你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恶龙用力碾了碾掌下木剑,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因本体遭受重创而跪倒在地,七窍涌血的仇人,“我在奈何桥等了你三百年,你投胎时居然看也不看我一眼,是心中有愧,还是你这贱人从头到尾都没对我动过半分情,那般同我纠缠,不过是为了杀我?”
利剑入颅时的痛楚至今折磨着他,他的恨意与执念,即便已转世投胎,成了这锦衣玉食的皇六子,依旧难以消磨,随着岁数渐长,愈发痛得刻骨。
但可笑的是,这一世的他竟忘却前尘,忘了是来寻这人复仇的,反把初见他时因极致的恨而蜷缩颤抖的心误解成一见倾情,将十五岁后开始频繁闪现的前世记忆当成绮丽春梦。
每一世的他都对这人毫不设防,总能犯贱地对他情根深种,被他又一次狠狠辜负了才知后悔。这缕恨意,竟是直到今日才能借着这人引入他体内的真气彻底苏醒。
萧珺耳边只闻阵阵轰隆,根本听不清人声,本体从未遭此重创,七窍出血极多,几乎封死了他的耳力与目力。他的心沉至谷底,这是个极其棘手的敌人。
幸而今日他和萧凌晏都不会死,梦中预言的死期并非此时,他由是迅速冷静,思考对策。
这恶龙若长久以来一直占据着萧凌晏的躯壳,正是导致他性情大变,暴虐易怒的元凶,为何直至此时此刻才现身?想要杀他,分明有很多机会。
他忽心念一动,想到了床榻上那个小型聚气阵。错不了,定是借了天地真气才得以现形的!
他不再犹豫,抹去唇角污血,挥手甩至空中飘动的金纸上。这一手出其不意,直接破坏了阵法。果然,伴着响彻天幕的惊雷,恶龙发出一声愤怒咆哮后,身形便开始迅速溃散,重新变回黑气,涌回榻上人体内。
萧珺吃力地捡起碎裂木剑,塞回胸腔,扶墙勉强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榻边去。
他想阻拦那黑气同萧凌晏的再度融合,从墙至床榻不过几步之遥,于此时的他而言,却好像遥不可及……
屋中响起闷闷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倒在地,再未起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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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年后,萧凌晏从未睡得如此安稳。但他还是做了梦,梦中的他一如既往地同那人在榻上云雨,被其缠人姿态勾得方寸大乱。他还道这不过又是一场春梦,会如往常那样,以两人数次缠绵后的依偎而眠结束,但这回不同,他搂着身下人温存时,一柄利剑突然刺穿他的眉心,持剑者,正是方才还紧紧搂着他,颤声求他慢些的情人。
梦中剧痛恍若真实,他嚯地睁开眼,眼前却一片金光,伸手一摸,是一张落在面上的金纸,金纸上用朱砂绘着繁复符样,鲜红如血。
他有些困惑,不知自己因何睡去……坐起身时,手忽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他扭头一看,是只苍白染血的手。
残余困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他忙俯身望向榻下,那儿竟倒着个人,将人翻了过来,映入眼帘的脸登时叫他如遭五雷轰顶。
不是萧珺又能是谁,可这般血迹斑斑,他又不敢认,究竟是……他没由来得心慌意乱,定了定心神,伸手探向人颈间。
摸了许久,也未有脉跳,只余冰冷体温,冷得几乎把他整个人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