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乃无解之物,只能转移,母亲的咒凝在萧家人身上,三年前为救萧凌晏,他曾替他承过一次,为一劳永逸,他寻回母亲的本体,将她的咒封印剑中,令她沉睡,只要再多给他一年,她便能永远睡下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谁拔出了剑,唤醒了她,而被恶龙占据身躯的萧凌晏也从北疆杀了回来。
他的梦虽有预知之能,却只能预见终点,途中坎坷无法得知,他只得摸索着想再寻解法,可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今日飞来的那只蝴蝶,虽是徐辰,却更是继承自母亲的咒,铁了心要至萧凌晏于死地。
蝴蝶来是寻萧凌晏复仇的,却不知为何飞错了方向,误入这只有他的屋子,瞧见他衣物遮不住的满身狼藉。
蝴蝶绕着他飞了几圈,母亲的斥骂尖利刺耳:“你怎能如此没脸没皮,自甘下贱?你对他动情了是不是?叛徒!”徐辰的声音混在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含糊不清,他亦不想听个真切,怕是同样的指责与失望。
他努力做到心无波澜,母亲的辱骂却愈发不堪入耳。他开始默念心经,不听不理,但门外忽传来脚步声,会来此处的人,只有萧……不,准确的说是只有那条恶龙。
蝴蝶直直冲门口飞去,他快人一步抓住它,将它丢出窗外,却不料母亲的咒通过蝶翼上的鳞粉附在他掌心,如何都去不掉。他知今日这咒大抵是必然会落在萧凌晏身上了。果然,手掌被撬开瞬间,咒钻进眼前这具属于萧凌晏的躯壳中。
他无计可施,只能再度用那面镜中学来的秘术,将这具躯体转作能代他承咒的人躯。术成瞬间,他的掌心登时多了一枚宛若烙痕的印记,与上回转化时生在他腰后的印记如出一辙,但他的本体却并未同上回那般金蝉脱壳,另寻载体,而是彻底被血肉同化,化作这具人躯的心脏,在他胸膛里缓慢搏动。
他于是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回了,再没有别的身躯给他换着用了。
贴上眼前人的唇时,他心头五味杂陈。虽是为了吸取恶咒,可这实在太像亲吻。明明这具躯壳已在恶龙的操纵下同他做过更不堪入目之事,他却依旧觉得面上如火在烧,比三年前偷来的那个亲吻更叫他无地自容,起码那时人熟睡着,这时却直勾勾盯着他,眸中跃动的惊讶与昔日的萧凌晏如出一辙。
他心蓦地一跳,是他回来了吗?他登时紧张而又忐忑,想解释这是在帮你,没有别的意思,但不等他开口,对方的唇舌更热烈地纠缠上来。
他心如擂鼓,这般回应……是……可在他腰腿间熟稔地揉捏挑逗的手很快将他拽回现实,他如梦初醒,眼前人眸中混杂着色欲的嘲弄,哪里是他弟弟,分明从始至终都是那条恶龙。他抽走了恶咒,占尽好处的却是它这个鸠占鹊巢的畜生。
他一把推开它,扯掉它施加在他腰间的锁妖法器。蜕变成人后,此物再起不了作用,虽他的力量因此所剩无几,却好歹重获了自由。
这恶龙反倒不高兴了似的,用力扯着他的手臂恶语不断,他怒上心头,出其不意,再度出手。
萧凌晏冷笑,又是离魂之术。这人还真是铁了心要他魂飞魄散。已中过一次的招数,岂会再中第二回?他轻松侧身避开,迅速闪身至萧珺身前,短短呼吸间,已过几十招。
这人瞧着伤重,出招却依旧凌厉,可每每即将落在他身上时总会迟疑,轻而易举便叫他避了过去。
“怎么收着力?”他忽抓住破绽,钳住对方劈向他肩颈的手臂,猛地一扯,将人牢牢锁在臂弯中,“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刚落,怀中人忽反手扣紧他的胳膊,身周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玄奥符文,自四面八方朝他逼近,是封印术。
萧凌晏眼神一厉,原来如此,为引他入阵故意卖的破绽。
封印已成,屋内满天银光渐熄。萧珺轻轻舒了口气。这恶龙自负傲慢,果然中了圈套。
他伸手触上萧凌晏的前额,将那恶龙的魂魄抽了出来。不久前嚣张跋扈的恶龙此时退化得只他巴掌大小,全看不出曾靠半截身躯就填满了整个大殿的庞大形体。它的目光依旧凶戾,举止暴虐,前爪抱着他的手指用力啃咬,可它此时实在太小了,牙尚不如米粒大小,气得鳞片炸起,也只能留下几个不轻不重的牙印,反把自己累得不行,趴在他掌上喘气。
萧珺厌憎地望着手上软趴趴的小龙,掌心蹿起幽火。
只要烧了这恶龙的魂灵,一切便结束了……可不知为何,刚将火焰凑近它,胸膛里竟是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锁骨中更是麻痒难耐,仿佛有虫虱在他骨缝里钻来钻去。他用力捂着胸口,企图压制剧痛,剧痛却逐渐向上蔓延,头疼欲裂。
是咒术发作了么……他下不了定论,脑中飞快闪过无数凌乱画面,将他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糊。
他瞧见一只青色的鸟在电闪雷鸣的天幕间吃力穿梭,身上缠着漆黑的龙,龙厉声咆哮,与轰响的雷声共鸣,响彻天幕,它探出利爪,深深嵌入身下青鸟的羽翼。青鸟凄厉哀啼,如断线纸鸢般自天幕坠落,没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他离得分明很远,远得能将巨龙和鸟的缠斗尽收眼底;可又那样近,近到能看见巨龙纠缠着折翼的巨鸟,体内膨出狰狞的双生凶刃,生生嵌入鸟躯之中。
他仿佛与青鸟共感,极致的痛苦与悲怨榨出他眼里的泪。
萧凌晏意外望着他突然不断溢出泪液的眼睛。他面无表情,泪液却顺着面颊止不住地滑落,噼里啪啦落在他掌心暂时动弹不得的小龙身上,像是在萧凌晏头顶下了场苦涩的热雨。
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他眼中竖瞳缓缓眯成一条缝,直勾勾望着眼前人,大费周章封印他,只是为了盯着他哭?这算什么,苦肉计?
不可否认确实有点成效,倘若他早这么哭着求饶认错,祈求他的原谅,他许是会轻点折腾他。但现在太晚了,他只觉得这副样子更能激起他的凌虐欲,恨不得立马冲开封印,让他泪淌得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