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突兀,甚至有点冒昧。
如果换个油腻或心怀不轨的人来说,林晚会立刻感到警惕和反感。
但这个男人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自然,眼神也很清澈,就像在陈述一个他观察到的、简单的事实。
林晚的心脏,不知怎么的,轻轻动了一下。
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被陌生人不带任何目的地“看到”的触动。
在沈国坤那里,她是被审视、被评估、被纳入某种计划的“潜力股”;在陈默那里,她是被抱怨、被指责、被忽视的“妻子”;在婆婆那里,她是需要履行义务的“儿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纯粹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一句“你好像不太一样”。
她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实的、略带茫然的怔忪。
“我……我就是在这里打工。”她轻声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知道。”男人点点头,拿起台面上的水和坚果棒,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兼职对吗?感觉很辛苦,这个时间点。”
他的语气里有关心,但不过分热络,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林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叫李锐。”他忽然自我介绍道,笑容依旧明朗,“自由摄影师,刚在附近拍完一组夜景,有点饿,过来买点吃的。”
自由摄影师。
林晚脑海里闪过这个职业带来的画面:背着相机行走在城市角落,捕捉光影,自由自在,充满创造力和……一种她早已失去的生活可能性。
这和她的世界——公司行政、便利店收银、催债短信、弥漫酒气的家——相隔太远,远得像另一个星球。
“哦……挺好的。”她干巴巴地回应,手指又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李锐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和疏离,但他并没有感到挫败或尴尬,反而很自然地继续说:“我看你好像有点累。站很久了吧?便利店这工作,挺熬人的。”
这句话里的体恤,和沈国坤那种带着掌控意味的“注意身体”不同。
它更简单,更直接,更像是一种……同处夜晚的陌生人之间,一点点微弱的共鸣。
没有目的,不求回报。
林晚忽然觉得鼻尖有点发酸。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扫码枪的线。“还好,习惯了。”她的声音更轻了。
短暂的沉默。店里只有冰箱压缩机低沉的运转声。
李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帽檐下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眼神动了动。
他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用了一种更随意、但也更认真的语气说:“那个……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唐突。但我看你真的很……特别。能……加个微信吗?没别的意思,就是……交个朋友?或者,哪天你下班早,附近有家不错的粥铺,宵夜很好,可以……”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个邀约很简单,很纯粹,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让他感到“特别”和“不一样”的女人,产生了好感,并试图靠近。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的光,骤然照进她晦暗泥泞的生活。
那光芒不炽热,却足够清晰,足够……正常。
正常的邂逅,正常的好感,正常的邀约。
这是她曾经拥有过、后来彻底失去的东西。
一瞬间,她几乎要点头。
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太渴望一点点这样干净的、不带任何沉重负担的温暖了。
哪怕只是聊聊天,喝碗粥,暂时忘记债务、忘记陈默、忘记沈国坤那深邃难测的眼神。
但那个“好”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她看到,就在李锐身后,便利店玻璃门映出的模糊倒影里,自己穿着廉价制服、脸色苍白、眼底青黑的模样。
她也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可能随时会跳出来的催债短信。
她更看到,内心深处那个正在沈国坤若有若无的网中越陷越深的自己。
她有什么资格,去接受这样一份干净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