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答不上来。也罢,咱替你答。”
朱元璋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
“第一个,东南沿海查抄来的那些银子。”
“银子?”朱標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紧锁。
老四在东南沿海推行新政,抄没了不少家產,银两正陆续运往京师。
“国库里的银子,要有进有出,流得动,大明才能活。”朱元璋用一种出奇耐心的、仿佛在教导稚子的口吻说道,“这回从东南拉回来的银子,够朝廷过个肥年了,听著不少,对吗?”
朱標点了点头,这道理他清楚。
“可你算过吗?北边要防著蒙古人,新政要推行,將士的餉要发,一年要吞掉多少?这还不算各地的水利、賑灾,更不算养这偌大皇宫的钱。”
“抄家得来的横財,看似解了燃眉之急,可能顶几年?標儿,你告诉爹,咱总不能一直抄別人的家,过日子吧?”
朱標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这些帐他私下也算过,却从不敢如此直白地摊开来讲。
朱元璋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个,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人,太多了。”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锐利,落在朱標身上。
“官员,士绅,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他们像一群蛀虫,啃著咱大明这棵还没长结实的大树!”
朱標的心猛地一紧,难道父皇还要继续杀下去?
“但你以为,蛀虫就只剩他们吗?”朱元璋冷漠地盯著儿子,“那些跟著咱打天下的老兄弟,他们的子侄、部旧,如今有多少在地方上圈地?有多少利用旧日功勋,逃避税赋,成为新的豪强?”
朱標呆住了,他素知父皇对功臣颇多猜忌,却从未想过会如此直白地將他们与逆臣並列。
“他们是另一群蛀虫,只不过他们披著『从龙之功的皮,吃得更理直气壮!”
朱元璋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个,外患。北元的势力还在,像一头受伤的狼,在草原上舔著伤口,等著扑回来咬我们一口!”
“而我们呢?”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提高,“內部爭权夺利,拼命捞钱!標儿,如果我们自己先烂了,拿什么去对付外面的饿狼?”
朱元璋从台阶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朱標面前。
“標儿,现在你告诉爹,这个摊子交到你手上,你该从何处下手?”
朱標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父亲,而是一座需要仰望、无法逾越的高山。
父皇没有训斥他,没有考核他。
他只是冰冷地將这个庞大帝国最残酷的隱忧,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继承人的面前。
这种感觉,比任何苛责都让他感到沉重和……恐惧。
因为他意识到,他以往所学的仁政、德治,在这样赤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