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皇却能从这茫茫人海里,精准地一把揪出这条藏得最深的老狐狸!
他怎么就知道,这一个看似寻常的商人背后,竟牵扯著一张通敌卖国、能动摇江山社稷的大网?
这张网织得何其隱秘!
它藏在繁华的市舶司里,混在往来的商船中,偽装成一笔笔正常的海外贸易!
要揭开它,需要何等厉害的眼线,需要多少时日的暗中查探?
而他朱棣,之前在东南推行新政,自詡对敌情了如指掌,对此竟如同睁眼瞎!
父皇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丝绸、瓷器、茶叶,甚至是朝廷严令禁运的军资物料,就像不会断流的溪水,通过秘密渠道,源源不断送到了倭寇和残元的手里?
这些罪证,任何一条都够诛九族的!
而这些內情,恐怕连具体经手的小嘍囉都未必清楚,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才心知肚明。
可父皇说起来,却像在讲一个寻常旧闻。
父皇久居深宫,每日见的无非是奏章、朝臣,听的不过是圣贤道理、边疆军报。
他怎么可能!他究竟是怎么可能!对远在数千里之外,隱藏在繁华市舶下的勾当,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
甚至……比他这个待在东南沿海推行新政的藩王,知道得还要细、还要深、还要透!
“难道是……”
朱棣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透了。
他颤抖著,慢慢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站在巨大舆图前,被烛光拉长了身影的父皇。
那身影依旧不算魁梧,甚至带著一丝常年案牘劳形的清瘦。
但在朱棣此刻的眼中,那身影却在不断地拔高……变得顶天立地。
朱棣终於明白了。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之前所有想不通的关节,全被冲开了!
父皇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需要他来“查案”。
父皇是在给他“指路”。
不,甚至连“指路”都算不上。
这根本就是父皇把答案摊开在他面前,只是需要他这个儿子,去把那些已经摆在那里的“事实”,用確凿的、能摆在明面上的证据,给一件件夯实了,再端上来!
父皇要的,从来就不是他这个儿子去“发现”什么。
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父皇手中一把指向目標的剑。
当这个念头清晰无比地出现在脑海里时,朱棣心中那点作为塞王的傲气,那点隱隱的不甘,瞬间被这股绝对的力量碾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著巨大恐惧和无比敬畏的颤慄。
他重新深深地拜伏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次,朱棣没有半点犹豫。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咚”的一声,实实在在。
这不是装样子。
不是他过去几十年在父皇面前,为了表现恭顺而演练过无数次的虚礼。
这是他朱棣这辈子,最真心实意的一次叩首!
“父皇……儿臣……儿臣罪该万死!”
他声音发颤,带著哭腔:“儿臣在东南推行新政,搞得风风火火,自认对东南了如指掌,可……可对这等动摇国本、资敌卖国的滔天大罪,竟……竟毫无察觉!儿臣眼瞎!儿臣无能!辜负了父皇信任,辜负了朝廷重託!儿臣……罪该万死!”
他猛吸一口气,几乎是嘶吼出来:“恳请父皇,念在儿臣尚能带兵打仗的份上,再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儿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將这张通敌卖国的黑网,从东南沿海那片烂泥塘里,给您完完整整地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