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独自坐在烛光摇曳的暗影里。
宽大的御案上,奏章堆积如山。
黄封的是各部院例行公事,白本是言官们的諫言,最上头那几份用黑线扎紧、烙著火漆印的,则是锦衣卫的密报。
南方官员上报政绩,字里行间满是对新政的不满;北方將领陈兵边境,言辞中透著戍边的决心。
他一份份翻阅,一字字批覆,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了政务的繁冗,习惯了在各种利害间权衡,习惯了为这个王朝的將来耗尽心血。
直到毛驤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门外。
毛驤的脚步极轻,但朱元璋还是立刻察觉了。
“什么事?”皇帝並未抬头,声音在空旷的殿內显得沉稳有力。
“陛下,”毛驤压低嗓音,带著几分凝重,“永平送来加急军报。”
朱元璋正欲落笔的硃砂笔微微一顿。
永平。
北疆重镇,抵御残元势力的要害之地。
“递上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已悄然流露。
毛驤躬身趋前,双手捧著一只被汗渍尘土染得发黑的皮筒,轻轻置於御案之上。
朱元璋缓缓抽出筒中厚麻纸写就的军报,展开。
字跡刚劲,是边关將领特有的笔力,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再是往日的从容,而是战事吃紧的焦灼。
永平守將在报中详陈:几日前,残元將领完者不、乃儿不率部进犯。
说起这乃儿不,並非生面孔,他曾归降大明,官至大同附近的官山卫指挥同知,如今竟调转枪头与完者不一同来犯,著实可恨。
交战之初,守將刘广亲临战阵,率部奋勇抵抗,奈何敌军势大,刘广力战殉国,永平防务顿时吃紧。
所幸朝廷早先体恤边关將士辛劳,已將军餉加倍发放,使將士们得以安心过年,家中老小亦妥善安置。
正因后顾无忧,將士们才能在敌军的猛攻下死守城池,未让永平轻易陷落。
朱元璋阅罢战事奏报,眉头微蹙,既痛惜刘广之死,亦愤慨於乃儿不的背信。
他默然持著军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纸页。
毛驤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分明感受到天子胸中翻涌的复杂心绪。
然而朱元璋的思绪已飘向另一份刚刚送抵的锦衣卫密报。
密报中所书,令人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