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由皇帝下旨,由新军组成的队伍,在寂静的午夜,骤然撒向京城。
而丘福亲自率领的一支百人队,步伐整齐划一,目標明確,直指此行最重要的一个所在。
翰林院,范文渊的府邸。
范文渊此刻尚未就寢。
他正端坐於窗明几净的书房內,就著一盏琉璃灯,细细摩挲把玩著一方新得的古砚。
他十分享受此刻的寧静。
作为浙东名士,年少成名,科举高第,如今身居清要之职,范文渊对自己的前程有著文人固有的、近乎傲慢的自信。
他精通经史,更自詡深諳世故。
他知道何时该风骨錚錚,博取清誉;也知道何时需“通权达变”,结交“有用”之人。
譬如,与族中经商子弟范文石的书信往来,在他眼中便是后者。
那些商贾虽俗,但其掌管的金山银海,却能助他打点关係,维持这远超俸禄所能支撑的雅致生活,更能为將来“兼济天下”积蓄力量。
至於族中生意具体如何,银钱来路是否全然光彩,他选择不去深究。
水至清则无鱼,至察无徒,古有明训。
他內心深处,甚至对那位高高在上的洪武皇帝,存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在他看来,朱元璋起於微末,行事过於酷烈,尤其对江南士绅商贾,手段近乎苛刻,少了些“圣天子”应有的雍容气度。
他范文渊所代表的,才是这帝国真正的文脉与风骨。
一个倚仗严刑峻法、猜忌功臣的君主,又能真正掌控这庞大的帝国到几时?
范文渊端起手边那只精致的哥窑杯,抿了一口上好的明前龙井,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切,似乎仍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他隱约听到院墙外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整齐的脚步声,不同於更夫,也不同於夜归的行人。
他微微蹙眉,放下茶杯。
“外面何事?”他朝门外问道,声音带著惯有的威严。
门外,一片死寂。
这不寻常。范文渊心中升起一丝疑虑,难道是……
他刚站起身,还未走到门口。
“轰!”
书房那扇精致的楠木门,连同门框,竟被一股巨力从外部猛地撞开!木屑纷飞,尘土瀰漫。
范文渊惊得连退两步,只见一群身著皂黑军服、面色冷峻的军士,如虎狼般涌入书房,瞬间占据了各个方位,刀已半出鞘,杀气森然。
为首两人,正是丘福和朱能。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无边的愤怒!
他是清流言官,是翰林学士,何人敢如此无礼?!
“狂悖!”范文渊鬚髮皆张,厉声喝道,试图以气势压人,“尔等是何人麾下?竟敢夜闯朝廷命官、翰林清贵之所!眼中可有纲纪王法?!本官要上本参奏……”
丘福根本不容他说完,面无表情地一步踏前,动作快如闪电,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然揪住了范文渊精心打理的鬍鬚和衣襟。
范文渊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天旋地转间——
“嘭!”
他整个人被丘福狠狠地摜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