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渊?!”张焕凑过来,看清帐册上的名字,差点跳起来,赶紧捂住嘴,声音压得极低,“就是那个天天在朝堂上跟陛下奏对,说『臣愿为大明肝脑涂地的浙东领袖?”
范文渊的门生,他提拔的官员,把大明朝的边防、军政、后勤,都变成了明码標价的买卖,一匹北元骏马,换五十石官粮;一百斤精铁,换一个卫所的通行令牌。
“这些人,是要把大明朝掏空啊!”张焕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帐册,声音都变了调,“咱们原先在地方上,以为那些贪腐就是收点小钱,跟这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陈观他们原先能想到的黑暗,跟眼前这真实的黑暗一比,简直像萤火虫碰上了月亮,他们所以为的无法无天,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畜生!”
一声压不住的怒吼从角落里炸了出来。
那个一直闷头查供词的老吏突然站起来,“我侄子在宣府当兵,去年冬天没了,说是冻饿而死!原来他守的那道关,就是这些人通北元的道!他们拿將士的命换钱,猪狗不如!”
“都压住自己的情绪。”陈观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安抚眾人,“好好查帐!”
“刘强,你去把所有涉案官员的履歷整理出来,他们的门生故旧、联姻关係,都列清楚,我要知道这张网到底铺了多大!”他看向刘强,语气斩钉截铁,“
“放心,陈大人!”刘强猛地站直身子,眼里闪著光,“就算扒三层皮,我也给您捋得明明白白!锦衣卫的人说了,只要咱们需要,隨时能调他们的档!”
陈观一条条吩咐下去,脑子从没这么清楚过。
那些当年坐冷板凳磨出来的耐心,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每个人都拼了命,只为给朱元璋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
五日后,傍晚。
大本堂內,夕阳西沉,最后一道余暉斜斜地从窗格照射进来,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清晰可见。
朱元璋独自坐在那张巨大的书案后面。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安歇,虽是壮年,眉宇间却笼罩著一层驱不散的疲惫与阴沉,那疲惫深深刻入眼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岁苍老了许多。
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反覆地摩挲著刚刚呈递上来的那份题本的封皮。
朱元璋抬手,翻开了它,目光扫过题本的格式,昏黄的光线下,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讚许。
稽查司主事陈观等谨题
没有冗长的官职罗列,没有谦卑过头的自称,只有最直接的身份与名讳。
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態,一种昭示著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將朝堂诸公的议论置於不顾的强硬姿態!
【內容】
为江南奸商勾结北元、叛国害民,罪恶滔天,恳请皇上圣断,以正国法事。
“勾结北元”,“害民”,“罪恶滔天”,这寥寥数语,字字如投枪匕首,开篇即定下基调,充满了不留退路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