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覆核查”四个字说得平和,可谁都明白这背后是法司的严密程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儿臣將这些日子追索回来的隱田、浮粮、古籍珍玩、商铺契证,尽数折算成了现银。刨除所有核验、登记的耗费,净入內帑者,足以供养……”朱標略微停顿,抬眼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朱元璋的神色,才清晰有力地报出了那个数字:
“大明军队数年有余!”
朱元璋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这个数字,它意味著对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一次成功的精准打击,意味著皇权对哪怕是最具象徵意义的传统势力的绝对掌控。
在过去,面对这些累世望族,朝廷往往投鼠忌器,诸多政令难以畅行无阻,他有重整山河的雄心,有廓清寰宇的意志,却常常受制於各种无形的羈绊。
而现在,这根能撬动僵局的槓桿,这块夯实皇权的奠基石,终於被他握在了手中!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著目標达成的满足与对未来蓝图的期许的复杂情绪,在朱元璋的心底涌动。
朱標屏息凝神,他感受到了暖阁內气氛的微妙变化。
他看到自己的父皇虽然面无表情,但那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却让他这个太子也感到深深的敬畏。
许久,朱元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著淮西口音的浊气。
“在边上候著吧。”朱元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力,“此事细节,不得外传。若有妄议者,依律处置。”
“儿臣……遵旨!”
朱標深知此事关係重大,不再多言,稳步站在旁边。
朱元璋的眸光陡然一凝,对著殿外侍立的內侍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传旨。”
“宣,信国公汤和,即刻覲见。”
旨意传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殿外便传来了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那是武臣特有的节奏。
……
信国公汤和行过跪拜礼后,站在大殿中间。
这位和朱元璋是同乡、一起起兵、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將,此刻穿著国公级別的朝服。
他的身板虽说不如年轻时挺拔,但眉宇间那股从无数场战爭里拼杀出来的煞气和忠诚,一点没减,只是在这位皇帝面前,多了几分刚刚好的恭敬。
现在早不是天下没定的时候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隨便称兄道弟。
自从朱元璋推行新政,这位老兄弟心里门儿清:龙椅上的朱元璋,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当年那个叫朱重八的同乡。
汤和知道,自己这次被秘密召见,肯定和最近山东的事有关,也关係到自己家族以后的日子。
“鼎臣,坐吧。”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他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绣墩。
“臣……谢皇上恩典。”
汤和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著身子坐了下来,姿態依旧恭恭敬敬。
“鼎臣,这次查办山东孔府相关的人,你带著新军稳住了山东的卫所,功劳不小。要是没有你在军里的威望暗中镇著,咱这刀,不会落得这么干净利索。”
“皇上过奖了,这都是臣该做的本分。”汤和赶紧欠身回话。
“本分,也该有赏赐。”朱元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但咱不想赏你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加封封地、增加俸禄,这些已经给到不能再给你了。”
“咱也不可能把皇位让给你,咱思来想后,决定给你些实打实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