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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凝固。
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这一刻被冻住了。
那道由皇家禁军组成的、煞气冲天的黑色洪流,在距离乌力罕只有几十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震天的嘶鸣,然后前蹄重重踏下,激起一片尘土。
然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中,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向两侧缓缓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往终极威严的通道。
所有倖存者、所有明军將士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集中在了那条通道的尽头。
一个身影,骑马缓缓走了出来。
他不再年轻,脸上被岁月和风霜刻下深深的皱纹,但那份沧桑不是衰败老人的暮气,而是千锤百炼后,一块亘古磐石承受了所有雷霆风暴,只剩下最不可动摇的根基!
他骑在马上,缓缓前行,每一步马蹄踏下,都仿佛带著千军万马的重量。
他每向前一程,那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天威,就浓重一分。
乌力罕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天空压在了头顶,他的身体在马上摇摇晃晃,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战,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著冻透灵魂的寒意。
那不是简单的杀气,那是一种比杀气更高、更根本的东西。是主宰生死、决定兴亡的绝对意志。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天经地义!
乌力罕在此之前或许听过明朝洪武皇帝的威名,但那只是遥远的传说和令人不安的战绩。
皇帝坐镇南方,横扫群雄,在他看来,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可是现在,只一眼。
只看了那马上身影一眼。
深邃如古井,平静如深渊,那双眼睛里倒映著万里江山,倒映著铁血乾坤,倒映著古往今来,却唯独没有倒映出他乌力罕的身影!
仿佛在他面前,自己这所谓的部落大汗、黄金家族后裔,和草原上的一只野兔、一根荒草,没有任何区別。
这一刻,乌力罕甚至忘记了濒死的恐惧。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確定的念头。
是他。
就是他。
驱逐大元、定鼎中原、开创这煌煌大明,让北方各部闻风丧胆的,开国皇帝。
朱、元、璋!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朱元璋走得並不快,他从军阵中策马而出,马蹄踏在沾染了草屑和血跡的泥土上,一步步踏在乌力罕剧烈跳动的心臟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这位已经魂不附体的部落首领,而是平静地越过了他僵硬的身影,目光落在那名被流箭擦伤、正咬著牙撕下布条包扎手臂的明军骑兵身上。
那骑兵看到皇帝的视线扫来,立刻强忍疼痛挺直身体想要行礼。
朱元璋的眼神在那骑兵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將目光缓缓地移回到乌力罕那张已经面无人色的脸上。
这一刻,风都似乎停止了呼啸。
然后,皇帝开口了。
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但在这死寂的战场上,这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还能听见的人的耳朵里。
“连朕的使者,都敢伤了。”
朱元璋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该定什么罪?”
这四个字问得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