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一琮说:“给她她也不会要的,不过,以后可别这么干了,不是说那些玉件是送给同事的吗?怎么变成卖了呢?”
程小瑜说:“有价钱才能体现岫玉的价值嘛!”
佟一琮不是笨人,他也从中看到了商机。经济社会,顺应市场需求,谋得一点儿小利,稍微改善一下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他灵机一动,让佟一琪每隔半个月就从岫岩玉石市场选些小玉件邮到上海。
周末休息时,他和步凡去古玩市场,顺道带上那些小玉件,卖给古玩市场里的小店铺,每次都能小有收获。回到家,他再把钱交给程小瑜,数钱时的程小瑜是欢喜的,眉毛眼睛里都带着笑,这样的笑总能持续几天的时间。
程小瑜的欢喜出自真心,两人到上海后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除去租房、煤气、水电、交通、吃饭、通信各种费用,实际能自由支配的钱没多少。
看到程小瑜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心地数钱,佟一琮心里又快活又苦涩。快活自然是程小瑜带给他的,她的欢喜就是他的欢喜。苦涩一方面是因为没能给心爱的女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另一方面则与步凡有关。
第一次带那些小玉件到古玩市场,佟一琮没有瞒着步凡,尽管在公司里两人依旧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在一些细节上,佟一琮感觉得出来,步凡在掏着诚心和他相处,经常在工作上给他指导。他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小气,便直接拿出那些玉件,讲了自己的想法。
一边看古玩长见识,一边卖玉件赚些小钱的做法,步凡既理解也支持,两个小青年漂在上海,能想出这样赚钱的法子,也算难得了。只是步凡看了那些玉件后,却不住地摇头,连连叹气:“玉质不错,只是这雕工,实在是不尽人意,可惜了这些玉料。这些玉料不要说请大师级的工匠雕琢,就是请稍好些的琢玉师傅来雕琢,价钱也不知道要比现在高上多少倍……可惜了玉料,太可惜了!”
佟一琮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步凡的爷爷是扬州的琢玉师傅,步凡小时候也学过琢玉,一直到读大学才算是把琢玉给放下了。正因为上手经眼的好玉石好雕工太多了,眼前的这些物件的雕工,实实在在是入不了步凡的眼。
要论雕琢技巧的好坏,佟一琮没学过,但也略知一二。中国的玉雕文化传承几千年,最有名气的玉雕门派分别是北派、扬派、海派、南派四大派别,各有风格和特色。
步凡不欣赏佟一琮手里这些物件的雕工,甚至为岫玉叫屈,但也没影响对佟一琮的帮助。当他们把这些玉件拿进古玩城市场的一家店铺时,店铺老板听着佟一琮的东北口音,拿着放大镜一件一件地端详,给出了自己的价钱,不住地摇头,最后的评判和步凡如出一辙:“可惜了这玉料,按这雕工,可不值这价!”
佟一琮说:“可是料子好啊,您看这料子。”
老板不屑地看了看小玉件,又看了看佟一琮:“外地人都没有上海人有素质,做个玉件也不如海派的精细。”
佟一琮的火立即蹿了上来:“怎么还扯那么远了?外地人什么都不如上海人行了吧!”
老板说:“你这个年轻人,还不允许人家说话了?东北人,总是粗声粗气的,真是没有教养!”
步凡的手忙落在佟一琮的胳膊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步凡说:“老板,消消火嘛!进门就是缘,来的都是客。我这个小兄弟,也是和你的店有缘。大家都是内行人,您说这料子怎么样?实话说,如果不是雕工差了点儿,能卖这价钱吗?”
上海口音钻进店主的耳朵,他的态度明显改变了:“还是上海人讲话受听嘛,这样吧,一人让一步,价钱再少些,这货我全收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接完毕,出了那家店,步凡叮嘱佟一琮:“这些东西,你弄着玩可以,千万不能经常看这个级别的玉件,要不然,你的鉴赏能力会下降。你得学点儿有用的东西。跟着什么人,学到什么本事,你要是只想着赚这点儿小钱,看眼前的十米八米远的距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这样的道理,佟一琮懂。这就好比读书,世上的书那么多,再有精力的人也读不完。读的时候挑精的、选好的,把优秀的文字读懂读透,鉴赏能力自然会提升;如果一直读着垃圾文字,早晚会把自己的欣赏水平拽下来。
佟一琮相信步凡,这种相信说不出原因,他就是觉得步凡一定是为了他好。这些玉件对他来说就是换点小钱,哄着程小瑜,省得去古玩市场时程小瑜三拦四阻的,他没指望在这上面学到什么。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东西,又能学到什么呢?他的做法,更多的是对生活妥协,也是对自己妥协。
可佟一琮总想再学点儿什么,他不甘心这样一天天混下去,一天天地没长进。咸鱼还梦想着翻身呢,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梦想。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不想当老总的打工仔不是个好打工仔。
步凡的话给了他提示,他把淘来的书抱回“家”,摆在床头的小书架上。书架上的书被分成了两列,一列是程小瑜的房产美容服饰,一列是佟一琮的玉石古玩雕刻绘画,中间是两人都喜欢的经济学,两列书就像程小瑜和佟一琮的两队士兵,各自相望,相安无事。
程小瑜躺在**,细白的腿搭在佟一琮的身上。二人一人捧着一本书,在床单上铺上报纸,摆上几袋小食品,看到得意处,再你一言我一语地侃上几句。不过,两人不能提到钱、房子和名牌,要不然,肯定又会吵架。
以前佟一琮和程小瑜有说不完的话,那些话中有百分之八十是废话,可两人好的时候废话也爱说,而且说得没完没了,特别起劲儿。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两人的话少了。是感情变淡了?目标不一致了?又或者是人生的轨道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
他不愿意多想这些问题,因为他怕,怕失去这个深爱的女人。可是,如果她要的,他一直给不了,她还会停在原地陪他等他吗?或者,有其他人向她伸出了手,她会怎么选择?是继续拉着他的手,还是就此放手,投入别人的怀抱?他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为什么他开始怀疑起她来了?因为她爱钱、爱名牌、爱大房子吗?可是,她的爱有错吗?她喜欢的不正是眼下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的吗?只是佟一琮不确定,程小瑜究竟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到什么地步……以她的性格,或许……他抽回了思绪,不敢想太多。只是他的脑海中不时会蹦出老娘的话:“你俩不合适,旁观者清。”
佟一琮的目光继续落在书上。不想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书真是个好东西,要不然,日子得多寂寞、多无聊。有了书就不一样了,长了知识,扩大了视野,身体是困在小房间里的,但思想困不住,可以天马行空,想回到岫岩就回到岫岩,想泡在山中的温泉水里就泡在里面,想靠在玉石王旁边就靠着,谁也管不着,谁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是存在吸引力法则的,向往久了,有些事物便会被吸引而来。
好久没有联系的索阿姨突然打来电话,说玉石王要去鞍山了。
佟一琮一怔,脑瓜子嗡的一声响了,想问清消息的真假,又一想,索阿姨何时说过假话?他心里顿时凉透了。玉石王是岫岩的镇山之宝,是岫岩人心里的神!镇山之宝咋能动?神咋能动?再说了,那么重的玉石王谁能动得了?不会是要弄成碎块吧?那可是周总理下过批示重点保护的玉石王啊!
索阿姨告诉他:“还记得上次你回来时,我说过有事要和你商量吗?想说的就是这事,当时忙着办你的婚事,这事就搁下了。这件事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如果上海那边的事暂时能放下,你想办法请个假,争取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