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似乎对这幅画赞赏有加,也相当了解这幅油画,对之解说得十分详细。
海嘲只消一眼,就喜欢上这幅油画。
这幅叫作“挣脱”的油画,在每个人眼里,都代表不同的意义。
之于海嘲,这就象是很多年以前,他混迹在夜色深沉的阴暗纷乱之地,无所不用其极地,只为能生存下去,能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成就一番事业却始终一事无成的样子。他的出身,他的景遇,一如画面里丛生的荆棘,让他不得不挣扎着,却无法脱身。
直到,他遇见了养父。
养父仿佛是上天派来的,斩断荆棘,让他挣脱那只会使人越陷越深的荆棘沼泽的剑。即使他曾经那么桀骜不驯,那么孤僻阴鸷,养父也没有放弃他,这才成就了今天的任海嘲。
海嘲想,父亲七十大寿将至,这会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十万。”忽然,海嘲听见一直坐在他左边,心有旁骛的的叶仰辰举手加价。
有意思。海嘲想,这个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的叶公子,虽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颇有眼光,懂得鉴赏艺术品。
“叶先生十万一次,有没有出价更高的,啊……有了,沈小姐十万五千,十万五千一次。”
海嘲顺着主持人的手看去,看见稍早站在场地边上的绿裙短发女子已经悄然走到拍卖场地后排,俏立在一边,参加这幅油画的竞拍。
而,叶仰辰的视线,毫无保留地,欣赏地,投注在她的身上。
“沈小姐十万五千元一次,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这是一幅非常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五十万。”海嘲轻轻地咧开嘴,笑了。争女人,他没有兴趣,争画,他倒是十分地愿意分出个高低来。
这回,连叶仰辰都和海嘲一起,同时转头去看站在他们两人右后侧,静谧温雅、一袭绿衣的忘月。
忘月只是一径浅浅地微笑,并不打算放弃。即使五十万已经超出了她的预算,可是她还是想买下“挣脱”。
因为,挣脱,诞生自她的笔下,是她曾经内心深处,最最痛苦,最最压抑的灵魂的写照。
如果可以,忘月希望这**裸的,痛苦挣扎着的,灵魂的具像,永远不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检视。
只是,竞拍开始前的一个小小错误,使这幅画变成了拍品中的一件,而她却毫不知情。
当忘月听见主持人高声宣布“挣脱”为第十七号拍品的时候,忘月不是不意外错愕的。
想必,有人违背了她的意愿,擅自把它拿出来拍卖了罢。
忘月没想到,叶仰辰和那位任先生,都对这幅画充满志在必得之心,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百万。”叶仰辰在忘月的目光中,悠悠地,把价钱又提高了一倍。
他是故意的,忘月可以肯定。
而叶仰辰,只是怡然地笑,令前排回过头来看热闹的几位小姐女士不自禁地绯红了脸。
越来越有趣了。海嘲想,叶仰辰这么做,如果是想引起绿衣女子的注意,那么显然他是成功了。不过,他这么做的初衷如果是获得小姐的青睐,那就有些事与愿违了。不知道他下场竞价会不会给叶仰辰的这次追求造成什么未知的后果?
海嘲只是想着,已经觉得后续报导会很有看头。
“二百万。”海嘲也悠淡地举了举手。这么有趣的事,几乎是他被二哥海啸陷害,留在本埠替他打理生意以来,碰到的最让他觉得生活不那么无聊的事了。
海嘲甚至能感觉到忘月的目光,凌厉地,穿透他的肉身,直刺进他的魂灵里。可是海嘲,仅仅是向忘月,优雅地颌首。
忘月眼镜片后的眸,几不可觉地眯起。现在她认出来了,坐在叶仰辰右手边,一直不断加价的任先生,就是那晚,在极乐天夜总会里,伸手扶了她一把,并将她从尴尬境遇里解救出来的男人。
只是,那晚,在昏暗的光线和糜烂堕落的氛围里,他看上去象是一个危险的维京海盗,被困在了陆地上,有些莫名的,无可发泄的怒火。
而现在,他穿着得体服帖的意大利版剪裁手工西装,坐在叶仰辰边上,却又无比协调地融入了衣着光鲜的上流社会中,悠然自得,毫无不适。
看见他向她颌首,忘月突然间明白,他也是故意的。
他故意加价,把这幅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画的价格,提高到一个她无法承受的水平上。
如果你懂得欣赏这幅画,那么请你好好珍藏它。
忘月用眼睛说。
海嘲看见忘月微微点头,眼睛里闪过许多难以形容的情绪,然后,毅然转身,自拍卖现场离开。
她把那幅画,托付给他了,这是海嘲唯一的认知。
海嘲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绝裾而去的绿茶色身影,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竞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