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试一试?”远之稍微犹豫片刻,略带迟疑地轻问。
“什么什么?我也要!”艾琳娜不晓得什么时候,扔下拼图,钻进两人之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在两个大人身上扫来扫去,用英文大声说。
远之微笑,“好。”
便侧开身体,让出水槽前的位置,将小板凳勾过来,给艾琳娜垫脚。
谢焱走过去,接替远之,手在落进满是泡沫的水槽前,不由得停下来,悬在上方。
洗洁精溶液中透出一股油腻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
远之见他皱眉,并不嘲笑,只说,“还是我来罢。”
他却不肯,“你教我。”
远之见状,柔声说,“水里有洗洁精,还有油,会很滑,要先抓住碗沿与碗底,免得滑脱,然后用百洁布……这样擦拭碗壁内外,碗底,通通擦拭到以后,放到另外一边水斗的清水中浸泡……”
谢焱按远之说的步骤,小心翼翼地,生平第一次,洗干净一只碗。
远之站在艾琳娜身后,护着她,帮她将浸泡在清水里的碗一一取出来,叠在一处,最后由远之放进消毒柜里去。
等洗完碗,谢焱衣襟前老大一片都被打湿,艾琳娜的袖套也湿嗒嗒的,可是两人却兴高采烈,互拍双手,表示庆祝。
远之微笑,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样的谢焱,有些可爱。
远之坐起身来,一手捂住胸口,心脏扑通通狂跳。
远之梦见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地点在一处开满薰衣草的农庄里,放眼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紫色,她挽着父亲的臂弯,从花畦间的小道上,慢慢走向她要嫁的那个男人。
风中隐隐带着花香,连空气都仿佛被染成浅浅的紫色,她透过薄薄的面纱,能看见不远处男人的背影,颀长挺拔,教男人嫉妒,女人垂涎。
远之觉得奇怪,她的理想,从来不是这样英挺到一个背影已令人注目类型的男子。
她喜欢——远之蓦然发觉,记忆中那个身影,已经淡去,她竟然回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来。
远之努力回忆,试图伸手抓取,那些片段反而愈加模糊,水一般自指缝间流逝,化成金色的细碎光芒,散逸在空气当中,不复可寻。
远之闭一闭眼睛,等睁开眼睛,她已经挽着父亲的手,走到男人身旁。透过薄雾似的面纱,远之能看见他理着好看的鬓角,鼻梁挺直,唇角仿佛有笑,然而始终,看不清他面容。
耳旁有声音,疑幻似真,如同来自虚空,一字一句问:……你愿意娶盛远之为妻,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都彼此相爱,互相扶持吗?
男人用大提琴般好听的低沉声音回答:我愿意。
来自虚空的声音又问:盛远之,你愿意嫁给……无论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都彼此相爱,互相扶持吗?
远之迟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将嫁给谁。
梦中的男人大抵察觉她的迟疑,缓缓,缓缓,转过头来。
远之在一片紫色薄雾中,看见谢焱英俊的脸。
刹那从梦中醒来,就此失去睡意。
远之深呼吸,觉得前所未有的荒谬。
由始至终,她所向往的,都是父母那样的感情与婚姻,平淡温馨,细腻宁和。
可是这诡异梦境里,将成为她丈夫的,是远之想都未想过的人。
远之抱着被子,思来想去,只好将之归结于前两天同谢焱一道,陪艾琳娜去看过一场迪斯尼梦幻公主舞台剧巡演之故。
整场舞台剧的最后,所有公主悉数同王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举行盛大而浪漫的婚礼,剧场上空有缤纷花瓣如雨一般洒落下来,美丽直似星辰的细小亮片在空中飘扬,教现场小朋友为之尖叫沸腾。
远之承认,自己看得目瞪口呆。
一场真正婚礼,也不会比这样一场舞台剧更浪漫奢华。
艾琳娜看完舞台剧回来,一路上都在苦恼,将来是要嫁给爸爸谢磊,还是伯伯谢焱,然后举行一场这样盛大的婚礼。
远之当时听得笑到半死。
可是这样的事,落到她的梦境里,远之怎样也笑不出来。
远之纳闷,这场古怪的梦境,到底算是春-梦,亦或噩梦?
直到春节过去,远之都没能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