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不亮就和工人一道,在事先翻整过的空地上,计算合理间距,用手持挖坑机挖洞,保证每个坑洞都达到八十厘米见方。
他与工人们通通戴护目镜、防尘口罩、劳防手套,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年轻人力道大,一把子力气使出来,肌肉遒劲,教人看得赞叹不已。
许凌昀自觉体力大不如年轻小伙,他们一边弯腰向下挖坑打洞,一边还能嘻嘻哈哈,相互调侃,间或停下来抓过挂在腰畔的水壶,拉下口罩,仰头咕咚、咕咚灌一大口水,用手腕一抹嘴,继续干活,有种粗犷豪迈的劲头。
如此忙碌,也不忘八卦。
“许大哥农场里来了交关(很多)小姑娘,倷(你)晓得?”
一人问。
“晓得!电视里放出来,一群漂亮小姑娘。”另一人答。
“许大哥,这个节目啥辰光(时候)播出啊?”又有人好奇。
“漂亮小姑娘烧菜,味道会同老阿姨烧出来的有啥两样不?”
“今天可能看到伊拉(她们)?”
许凌昀放下挖坑机,摊手:“今天节目组好像没有农场里的活动。”
工人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一俟苗木送到,他们便争分夺秒,两人一组,先在坑底施入有机肥,再将苗木栽入坑洞中,一人负责扶正树苗,一人负责一层层填土、踩实,再填土、踩实,最后一次性浇足定根水,才算种好一棵树。
饶是他们经验丰富,人手充足,也直到日上三竿,才将三车苗木悉数栽种完毕。
给请来的临时工结算了当日工资,又一人奉上一篓鱼塘打捞上来的鲜活鱼虾,客客气气送走工人。许凌昀甩甩两条酸胀不已的膀子,回到农舍,打算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不料一推门便听见小白扬着嗓门又是“气不过”,又是“无耻”的。
小白跑出前台,把手机往他跟前一递:“许大哥你自己看!”
许凌昀拿毛巾反复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小白那粉嫩的手机。
他对魏橘没有太多印象,农场里几十个年轻女郎,年纪相仿,着装统一,妆容大同小异,他看在眼里,都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并无差别。
但魏橘接受采访一番含沙射影,他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远兮的身影。
许凌昀脸色微沉。
他一个不很留意娱乐八卦新闻的人,都直觉魏橘意有所指的对象是远兮,外界不明真相的大众怎会猜想不到?
这又会给远兮带来怎样深远的负面影响?
许凌昀不敢想象。
他将手机还给小白。
见他面沉似水,小白不敢放肆,乖乖收了手机,返回前台。
董晴看得出他情绪不佳,拍一拍他手臂:“相信节目组会有应对方案,不必担心。”
两人一道往办公室方向去。
“一直在农场订购果蔬鱼米的万律师的联系方式,你还留着吗?”许凌昀沉吟片刻,问。
“留着,每到年节,除了万律师订购的食材,农场还有走地鸡、稻田蟹等节礼相送。”董晴一手掌管农场的一应开销支出,这些几乎刻在她脑海里。
“那……麻烦你联系万律师,将刚才小白给我们看的视频发给他咨询一下,其中魏橘对我们农场部分的描述,是否构成对我们农场的诽谤,能否诉诸法律。”许凌昀攥紧毛巾,又松开,“万律师那里,按律师咨询付费,不用替我省钱。”
董晴点头应下,在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刹那,转头问许凌昀:“你冲冠一怒,是为农场的名誉,还是郁小姐的名誉?”
是为农场的名誉,还是为远兮的名誉?
许凌昀推开院门时,这疑问声仍不断在心中回**。
其实他早有答案。
如同两个孩子起争执,那个会哭闹告状的孩子,即便无理在先,也容易获得同情,而远兮则是那个倔强不肯辩白的孩子,为自己不曾犯下的错备受指责。
他心疼这样的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