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了蹙眉,目光变得幽深:“那对不住了,我的心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在给你们家那张纸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上面怎么写的,我就是怎么想的,就是那个意思。”
“我不相信。”
“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今天我没有任何想跟你作对的意思,也不想和你在这儿争执。”他压低了声音,“我找不出时间和精力在这里跟你演恩恩怨怨的戏码。”
她眼圈儿登时就红了,泪水盈盈,表情却执拗坚硬:“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不作数了吗?”
子昭看着她,笑了一下:“谁先不作数的?”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寸寸凌迟着她的骄傲,但她倔强地为自己辩驳,她向他伸出了手,以恳求的姿势:“那件事的发生并非出自我的意愿。我只能说我很后悔,恨不得死。可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凝视着她,眼中有光芒在浮动,然后他叹息了一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其实他的手也是凉的,也和她一样在轻轻颤抖。肌肤相触的这一瞬,璟宁觉得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烟消云散。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子昭轻声问,摩挲着她掌心的伤痕。
“被烛台刮的。”
“一定很疼吧。”
她吸了吸鼻子,微笑道:“现在不疼了。”
“那就是了。长痛不如短痛,什么伤都会好的。就当是一起做了一场梦吧。”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看着他,子昭飞快地放开了她,说:“回家去吧。”
他知道她不会撒泼吵闹,因为她是那般要强。但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面向他直直站立着,眼神一如既往的任性单纯,一如既往的倨傲,但满脸都是泪,无声的泪,其实泪水的流动何尝是有声音的?但他感受到那一颗颗珠泪滚落时的孤独和寂静,如同堕入虚空,探手四围,却寻求不到一丝一毫的依附。见他看过来,她将嘴角扬起,依旧是她独有的不认输的表情。
然后她就朝他奔了过来,那一刻子昭觉得血液好像从脚底直窜上了脑门。璟宁跑到他身前,擦了擦眼泪,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道:“就一天,孟子昭,就陪我一天。”
“你究竟要我怎样!”他咬牙切齿地说。
“明天十一点,在我学校西门等我,你如果不来,我就去跳东湖一了百了。”
“爱跳不跳!”
“姓孟的臭小子,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反正我下课后就会去那儿找你,你要是迟到了或是不来,我就去死。”
他气急败坏:“都他妈打算寻死了,你还上什么课!我还得等你上完课!什么道理!”
“我就是喜欢,你管不着!”
他瞪着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被一种极为复杂的感觉激得啼笑皆非。璟宁斜斜瞥了他一眼,雪白的小脸在灯光下粉雕玉琢,子昭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小妞现在竟然是这么一副胜利的表情。
荒谬!
他嘴唇刚刚一动,璟宁已转身走出了门。
〔三〕
次日,没有早一分钟,也没有晚一分钟,孟子昭准时出现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璟宁已经先到了一会儿,亭亭地隐在树荫下,穿着灰色薄羊毛大衣,雪青色的长袖连衣裙,她刻意打扮过,脚上的一双白色高跟鞋看起来也是崭新的。光亮的头发披在她肩上,风吹得额发纷舞,她也懒得去撩。
“跑什么?额头上都出汗了。”璟宁说,递给子昭手帕,他并不接,问:“去哪儿?”
她将头偏了偏,看着远处的湖水:“我们就从这儿绕过去,沿着湖边走走。”说着伸手就要挽他的手臂,子昭退后一步,躲开了。
璟宁冷笑道:“嫌脏还是怎么?”
他猛地将她拽近身旁,恨恨道:“别逼我发火!”她的胳膊被他攥得发痛,眉梢眼角却尽是笑意,借势靠在他肩头,惹得从西门进出的学生频频侧目,子昭沉着脸想推开她,却怎么也没狠下这心,她像一枚浮萍顽强地附在青石之上,那么单薄那么瘦,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跑。
默默走了一会儿,路边梧桐树上鸟雀喳喳,干枯的果子落在地上,子昭终究找了个机会将手臂从璟宁的纠缠中抽了出来。她轻声道:“孟子昭,今天我们能不能和以前一样要好,装装样子也行,就当是应付我也行。”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璟宁侧过头去,眼前是清晰开阔的湖面,映着高大的悬铃木和枫树、榆树,时光恍惚回到夏日的赵氏花园,但时已不再,人也已经变了。他和她都很清楚。
璟宁说:“磨山那边的银杏叶一定黄了。”
子昭依旧沉默。
她不管他,接着说下去:“要是在大晴天,可以有一点风,风不能太大,让银杏叶金灿灿的一片片地落下来,那样才最好看。我其实不太喜欢秋天,风吹得让人心里难受。”
“嗯。听你的。”他终于开口。
璟宁不解地抬起头,子昭俯视着她的脸庞,说:“听你的,今天我们就像之前一样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