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刮得很大,玻璃窗将凌乱的光线反射进屋里的天花板,只要树一动,亮光就会不停地晃来晃去。怕打扰盛棠休息,银川等人移步去书房继续商量,璟宁皱了皱眉,反身回了自己房间,云氏接连叫了她两声,她充耳不闻。
一直到深夜,银川都处在一种躁动和不安之中,因心力交瘁,累到极点反而无法睡眠。他起身走出卧室,在这栋生活了十数年的房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廊上的水晶壁灯上蒙着一层水汽,墙上的画、窗户的棉质窗帘,散发着无比熟悉的味道。厨房里值夜的佣人在准备次日的食物以及盛棠要服用的中药,复杂而窒闷的气味。银川下楼,走进了书房,打开窗户大口嗅闻花园里的青苔气息。
“大哥哥。”她轻轻叫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失去了转身的勇气,好在璟宁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走进来。
之前她一直卧在客厅沙发里发呆,昏暗的光线中从小到大的记忆变得鲜活生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在这间客厅,她见到了那个眼睛大大的,长得非常漂亮却愁眉苦脸的小哥哥,她故意跑过去夺走他的玩具,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也是想逗他开心,她还借机亲吻了他,这是她最能逗人快乐的办法,后来他果真笑起来。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么久远的事都依旧记得,因为这记得,所以她非常难过。因为这记得,所以当听到他走去书房时,她会心潮起伏,会忍不住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银川终于转过来,璟宁怔怔地凝视他。
他脚步一动,她立刻摆了摆手,低声道:“别过来。”顿了一顿,解释道,“你瞧,即便要跟你说句话我都忍不住想哭,你一过来,还怎么得了呢?”
银川无言以对。
在这难言的静寂中,他们遥望对方的面容,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彼此某些相似的气质:从内心深处透出的安宁与倔强,微抬下巴时,在眼神中隐隐窥到的暴风骤雨,魅影一样的炽烈执着。
她在突然间突然懂得了他的痛苦,一种令她恐惧的痛苦,连同危险,正慢慢地从心底爬上来。她本能地想逃,而他飞快地奔过去将她拽住,不由分说地往里拉,关上了门。
她惊惧万分,而他身子微微弓起,将她困在墙边,彼此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宛如饮下热酒。
他的目光压迫过来,他的眼眸浓黑如墨,激**着烈焰,呼啸着狂风,又如丝绒一般温暖。
这是一个男人在看他的爱人。
这么多年,在她记忆中他一向对她无所不应,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不论她轻辱他还是骂他恼他,从来都心甘情愿地承受,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璟暄同样是她的哥哥,甚至血缘上更亲,却从来都不曾像他这样对她好过。
为什么?
其实她早已察觉,只是隐隐的羞耻和不安让她不愿意深想,念头一触及那隐秘的禁区便自觉逃开。此刻他们离得这么近,他的目光陌生却又不陌生。他一直都是这样看她的,他的目光很久很久以来就是这样!
纤长的手指,微凉的温度,像风拨开了一潭静水,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璟宁心跳加快,头重脚轻,用手抵住银川不让他接近,却抵不住他眼中骤闪的光芒。
来不及了。
她的唇被他捕捉。
不能呼吸,像在梦中从高空坠下,一直坠入深渊,虚浮慌张没有极限。那个驾驭着她的人却无比地轻松,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身躯每一个曲线,力道强硬,不知餍足;他的唇控制她,带动她,有力,平稳,击碎她的攻防,让她混乱的思绪宛如窗外被秋风摇撼的月光。
然而在这世上除了复仇他还有什么呢?茫茫的人世间是因为还有一个她,才不觉得孤零零的啊。一切向往与寄托,深藏心底的对温暖的渴望,全在她的身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爱上另一个男人呢?
任思绪信马由缰,他沉醉于她的温度和芳香,加大了力道,似要用尽这一辈子的力气去拥抱她,害怕双手一松亲吻一停,她就逃了。胸前的衣服被她的泪水沾湿,她不是假的,不是幻梦,她就在这里就在他怀中,可要怎样才能永远地将她留在这里?
脸颊骤然一痛,是她奋力挣脱,一巴掌重重甩到了他脸上。
她颤声道:“你是想逼死我吗?”
银川如梦初醒,松开双手,理智恢复后,人仍在战栗着。
璟宁双手抱肩蜷缩成一团,身子慢慢蹲下,瑟瑟发抖,像一只被狂风暴雨打落在地的小鸟。
“小栗子……”
“别再这样叫我……”璟宁以手掩面,艰难地控制着情绪,“你是我哥哥,你是我哥哥,不管你是潘璟琛还是郑银川,你都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大哥哥……你是……”
银川眼眶一热,喉咙中就似梗着一块石头,生硬地说道:“知道我有多么累吗?这么多年我是那么的辛苦,你一定是知道的,小栗子……”
她摇头,带着强烈的羞耻:“求你了,不要再这样叫我,我害怕你这么叫我,就当可怜可怜我吧……过去你对我再好我都可以坦然接受,但是现在不行了。你叫我小栗子是错的,你刚才那样对我也是错的。即便我和你同在这个家,也是错的。”
她咬咬牙,不再看他一眼,开门踉跄离去,不理会他正在经受怎样一番折磨,不去管他内心有什么在碎裂坍塌。
银川怔怔地站着,前方仿佛凭空多出了一片汪洋,将她隔绝在他永不可企及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