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
“听到是听过,只不过不太熟。”
“你对生意不感兴趣,自然不熟了。中国人和洋人做珠宝生意,多半就是通过这家洋行。”
璟琛讶异道:“他来咱们普惠,莫非……”
璟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等爹回来你就知道了,以后普惠多了一个进项了,哈哈。”打开纸袋,拿出个栗子剥来吃了,赞道,“甜,真甜!”说着把一双眼睛四处看。
“别看了,茶是凉的。”璟琛说。
“口干。喝凉的也行。”璟燊伸手拿茶壶。
“等一会儿。”璟琛站起,出去叫下人烧水热茶,回过来坐下说,“小栗子今天不舒服,你要再出点状况,我的麻烦就大了。”
“别信她,装的,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这丫头就是不想上学。”
“别的管不了你们,饮食上的事我总能说得了话吧?”
璟暄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剥了好几个栗子,却不吃,都堆到大哥那边去,不一会儿,云升亲自送了一壶热水上来,见兄弟俩促膝谈心,只笑着说了一句:“两位少爷早点休息。”放下水便走了。
璟琛从书桌里找出茶叶罐子,取出两个茶杯,璟暄一面剥栗子一面说:“那美国人今天拿了好些珠宝的样品过来,有好些都是古董,中西的都有,据说有的还是清廷皇室的珍品。”
“嗯。”璟琛往杯里撒着茶叶。
“他们从前清就一直跟中国人做生意,以前也在广州,和郑家也是旧交,如今郑家早就败落了,这盛昌却又来和我们套近乎。”
璟琛淡然一笑:“风水轮流转,生意场上更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维斯顿先生今天还讲了一个轶事,说那郑庭官……”
滚烫的水汽腾地冒起,璟琛的手指被烫得一缩,他甩了甩手指,侧身拿起一张干净帕子隔着壶柄,缓缓将热水倒入杯中。
璟暄在茶烟中满足地半闭着眼睛:“全天下就大哥屋里的茶是最香的。”
“这话不对。潘家主业为茶,我也不过是沾自家的光而已。你屋里的茶和我的不一样?”
“不一样,我觉得不一样。”璟暄陶醉地浅啜一口。
“继续说,那美国人讲了什么有趣的轶事?”
璟暄续道:“维斯顿先生说,当年有个英国大班缺银钱周转,从郑家的永和行借了不少钱,结果有一年不景气,英国大班破产了,到最后总共欠了永和行七万两银子,根本还不了债,困在广州回不了家,潦倒不已。后来郑庭官知道了,把那英国人叫了过去,说:你五年前与我做生意的时候,是个勤恳老实的生意人,如今也只是不走运而已。银钱之事,本不算什么大事,我相信你,回家去吧。’然后当着那人的面,把借据撕了个粉碎。七万两银子啊,一艘船装满了货,也不过值十万两而已。这事儿在洋商中传了二十多年!”
璟琛摩挲着适才被烫得发疼的手指,感慨道:“郑家豪富至此,可惜大厦倾颓,片瓦不存,如今也就只几个洋人能记得他们的一丝半点。”
夜风拂动窗帘,暖暖的灯光在桌面摇曳,时而热情,时而冷静。兄弟俩喝着茶聊着天,不知不觉把一袋栗子都吃完了。
次日清晨,璟暄倒是自觉,吃过早饭便赶紧上学去,璟宁却把房门关着,谁也不让进,璟琛在她门口站了一会儿,皱眉走开。
〔二〕
茂密的梧桐树下,两个老人在下棋,攻守斗杀间,却有一番安详宁静,俊秀的少年坐在台阶上,身旁放着一摞书,一只腿微曲,手臂闲适地搭在上头。
蕙兰走近时,璟琛兀自安安静静看着老人下棋,一双眼睛被阳光映射得清澈如水。
“你来了……”蕙兰含情脉脉地低语一声,一缕红晕袭上白嫩的脸颊。
璟琛看过来,露出灿烂笑容。
他们穿过深深的里弄,在堆砌的杂物之间行走,他走在前头,不时帮她把伸出的衣架拂开。蕙兰低着头,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跳动。
行至敞亮处,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门前的篱笆缠绕着爬山虎,青石缸中存着雨水,几个陶瓷小花盆放在洗衣台上,种着桃色的凤仙花。
“这样过来,也不怕你家里人知道。”蕙兰一面从手提袋里掏钥匙,一面略带着嗔怪地说。
“我来还你书,顺便把我妹妹的学费交给你,他们能说什么?隔了一条江,谁能跟我这么远?”
“你怎么晓得我会这时候回来?”
“猜的,今天昙华林这里有讲经课,我猜你肯定会去。”璟琛微笑道,目光落到她手中的一本圣经上,眉毛一扬,得意地道,“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
蕙兰斜睨他一眼,将门锁打开,正要推门,璟琛的手却先前一步伸了过去将门一推,顺带连着她也一并推了进去。
屋里暗,她有一刹那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门轻轻一响关上,整个人便被他拥住,他的手如蛇一般蜿蜒而上,解开她的衣襟。
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明暗交替的光影中,他的脸庞向她慢慢逼近,她闻到如雨后树林一般的清香,眼前一双眼睛如此明亮,眼睛的主人则像在西方神话中读到的精灵,她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他颔首亲吻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