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将军,朕问你,你可知罪?”
被点到名的傅冬顷满脸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非但没有封赏,居然还被当众问罪,静默片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咬牙道:“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孙子兵法》有云: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穆成泽淡淡看他一眼,“你身为三军统帅却一再要求强行攻城,不思别法。朕问你,若由你带兵强攻,你可能保证在座诸位此刻皆能安坐于此?死伤几何,你可敢给出个大致数目?”
被穆成泽如此直白的一句话点出,众将士皆是脖颈一寒,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一旦上了战场就是做好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傅冬顷乃是武状元出身,《孙子兵法》自然是熟记于心的,只是,“臣知罪,但此战若非世子大义灭亲,攻城乃是唯一之法。”
“傅将军以为蔡犀为何会做出大义灭亲之举?”穆成泽反问,见傅冬顷一愣,他接着道,“此战首功当属马容安。”
“皇上唤臣何事?”帐帘一掀,马容安走了进来,一张娃娃脸笑得很是可爱,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因着他到熙州城后便从未露过面,所以在座有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名动京师的容安公子,这一瞧心中第一个念头皆是——容安公子偌大名气,敢情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朕在说给你记头功的事,说吧,想要什么赏?”穆成泽见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便将目光落在他带来的那个小娃娃身上,“就是这孩子?”
马容安点点头,松开手行了个大礼,“臣谢主隆恩,此事乃臣职责所在,不敢求赏。”这便是坦然受了这头功,一时间看向他的目光不屑有之,疑惑有之,不满有之,总之就是都不认可。
马容安神情自若地扫了众人一圈,脸上笑容不减分毫,“看来大家认为我不配受此大功?”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但他们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他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我比大家早一日到达熙州城,这半个月我一直称病不出其实是待在城中。”见大家被他的话吸引,马容安微微一笑,“我进城当天便去找了蔡镏最宠爱的骊夫人,让她说服蔡镏紧闭城门。然后又花了十天终于见到了世子,这真比说服他动手杀了自己老子还难。”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只是目光转为了不可置信。马容安仍旧是一脸淡然地微笑着,将身旁站着的小娃娃往前推了推,“这是蔡镏幼子蔡鹄,新任郡王为表忠心送给吾皇的质子。”
沉默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怎么说服的?”
“当然是凭在下这条三寸不烂之舌使劲儿忽悠。”马容安指指自己的嘴,那笑容竟有些孩子气的调皮。
古时候有一种人自称纵横谋士,他们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傅冬顷原以为这不过是传说,当不得真,哪有人只凭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原来是自己孤陋寡闻,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而马容安就是这种人。
压下心头的震撼,傅冬顷看向马容安,不由自主地叹道:“古有张仪苏秦,今有容安公子,实乃我大晏之福。”
“傅将军这么高的评价,容安可真真是当不起啊。”口中说着当不起,眼底却满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对脸上写满好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众人拱拱手,“我知道大家想问什么,容安也有心要和诸位将军多多亲近,但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好,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说出来我怕以后没有朋友。”
众人一愣,继而被他惹得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恢复了热闹。
目光落在稳婆手中那个被包裹在锦缎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团,浑身青紫青紫,还带着血丝,无比可怖,齐堇色浑身一颤,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疼痛却那样清晰明白地揭破她自欺欺人的谎言——这、不、是、梦!
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影不是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从未见过齐堇色流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柳宿吓得连忙扑过去。
“哈哈哈哈……不可能,我不可能输,绝不可能,中宫之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齐堇色忽然狂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屋中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笑到最后,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直到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声地笑了许久,齐堇色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变得更加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柳宿柳絮留下,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谁愿意多逗留一刻?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如蒙大赦,立即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
她抬起一根手指点点柳宿,“你立刻拿着瑶华宫的令牌出宫,将今日之事告诉父亲大人,说我需要人手。”
柳宿神色一凛,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微微喘了两声,齐堇色躺在**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艳丽的床幔,声音也空洞洞的,“你去把孩子给我洗干净。我要休息一会儿,天黑之前别来打扰我。”
柳絮满脸担忧,无声地退了出去,几乎是门刚在她身后合上,一道黑影便无声地从窗外蹿了进来,直奔**的齐堇色而去,声音里满是担忧,“堇儿,你还好吗?”
“我没事。”齐堇色冷冷开口,满眼狠绝,“我还没有输,我的孩子没有死,他会是大晏的太子!”
“堇儿,你别太伤心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伤心,是啊,真的很伤心很伤心啊,心里好痛好痛,每呼吸一次都撕心裂肺地痛。可是,她是齐堇色,齐家的女儿永远不会被痛苦击溃而。从决定踏进这后宫的那一日起,她就没了退路,她不认输,不认命,甚至不认是非。三年的步步为营,如何能功亏一篑?
握住来人的手,她的声音冰冷却透出风吹不折的坚毅,“太子之位是我儿子的,中宫之位也是我的,只会也只能是我的。”
“你想做什么?”男子听出了一些端倪,心中亦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尚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