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是。”钟闻说得斩钉截铁,“我觉得Amber喜欢我,可你不喜欢我。”
陈觅双还以为钟闻会有什么像样的发言,结果让人啼笑皆非,她无奈地摇头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钟闻立刻接话:“那你就是喜欢我喽?”
“我……”
绕来绕去,陈觅双发现自己被钟闻套住了,决定不再搭理他。
但钟闻心里有点喜气洋洋,至少陈觅双是不讨厌他的,不讨厌到喜欢之间的路途终归会短一些。
之后陈觅双又做了一个扇形和一个瀑布形的手捧花,用枝条和自己剪的碎网格拼凑出一个半弧形的框架,再用香柳叶编织打底,然后将颜色优雅的花园玫瑰高高低低地插在上面,再加上尤加利叶和银叶菊之类的配草。也尝试着干脆用灿烂的颜色,让花朵从新娘的手上向前倾斜下去,底部逐渐变小,视觉上就像是有花朵要从新娘的婚纱上流下来一样。
她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眼睛灼灼放光,会有比平时更多的微表情,有时会因为摆对了一朵花的位置而兀自笑起来。钟闻喜欢看她工作时的样子,也许从个性上讲,钟闻和Amber更合得来,Amber能给他更多接近她的机会,可他此时确定自己更喜欢的是面前这个拥有更多时间的陈觅双。
准确地说,他喜欢全部的陈觅双。哪怕Amber再不出现,哪怕陈觅双一直抵触与人亲近,那也没关系,在他眼里,这些不完美都是完美的。
等他们吃完午饭,学插花的人陆续到了。陈觅双的插花课比较系统,每周都有不同的主题,这次的主题是中式盆插。早上她特意买了一些梅花、兰花、莲花,以及非常多的枝条花材。但她并不强制用什么花,因为这些学插花的人,很少是要从事这个行业的,大多只是为了陶冶性情,添点生活趣味,开发他们的创造力才是最重要的。
她先做了一个标准示范,在素净的白色浅口盆的一端插上剑山,从伞形绣球中截取一段枝条,是一个开口非常大的“V”字,长的那一边朝空白的那一侧伸去,另一侧只留很小的一块用来平衡视觉,然后修剪掉多余的花朵、叶片和枝丫。然后她又挑选了一枝三头的嘉兰,直直地插在“V”字的中心,其中那朵最高的嘉兰开得也最妖娆。但中间看上去还是太空,她又试着拿更多嘉兰比了比,但嘉兰是百合科的植物,花瓣反卷就显得更细,自带空间感,放多了会显得零碎,于是陈觅双拿了几朵和嘉兰同色系的多头玫瑰插了进去,立刻填补了空白,核心显得非常扎实。整体上高、中、低错落有致,加上延展的宽度,构图很协调。最后陈觅双又拿了几片鹤望兰的叶子铺在所有花材的下面,作为过渡和烘托。
“中式盆插的基础一般来说是三主枝,第一条就是延伸出去的这条。”陈觅双指了指伞形绣球,“要选择有力度、有韧性、能够作为主题的。第二条和第三条高矮要留意,它们集中在这一侧,主要是为了构图的协调和作品的丰满,注意不要太旁逸斜出。枝条也可以用花来替代,想象力最重要。”
她讲课是用英语,遇见英语不太好的学生,会再用法语解释一下。她站在长桌的一侧,阳光从她背后的窗子洒进来,将她勾勒出一圈毛边。钟闻坐在离桌子很远的椅子上,但是在她的正对面,这期间她的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过,他觉得此时此刻的陈觅双,看上去遥远得好像天使一样。
陈觅双和他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可他固执地卡在了她的门口不肯走,离签证到期没几天了,他还能找到什么理由呢?
等到学生们开始自由创作,地上就陆陆续续掉落了叶子、花朵,还有一段段枝条。钟闻蹲在地上,慢慢地移到了桌子下面,原是想稍稍收拾一下,结果一根非常柔韧的带有一点花苞的枝条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知不觉间他就玩了起来。
陈觅双围着桌子转圈,看每个学生的作品,解答他们的问题,余光瞥见钟闻隔一会儿就钻到桌子底下捡点什么,又闪到一边鼓捣,行为和仓鼠有一拼。她还挺想看看他在干什么的,结果刚要过去,就有学生叫她。
一直到把学生都送出去,陈觅双回到楼上打算收拾,钟闻突然从她背后闪现,将他做的乱七八糟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陈觅双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了他的手背,又仓促地放下了手。
钟闻完全没在意,绕到陈觅双的前面看,笑得捂肚子。他的花环戴起来不像公主,反倒像是和吉普赛人沾点亲戚。
“你刚才就在干这个啊?”陈觅双想摘下来看看什么样子。
“等一下!”钟闻举起手机,“我要拍一张。”
“不要。”
“给我拍一张做纪念嘛!”
纪念这个词总是有点分量的,足以将她的手压下去。她站在那里,有点不情不愿,也没做什么表情,但凝视镜头的时间已经足够钟闻按下快门了。
“回去我要给他们看,这就是我喜欢的人。”钟闻喜滋滋地看着照片。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喜欢,却是陈觅双第一次听了进去。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你不觉得拿这张照片给人看很奇怪吗?”
“有什么可奇怪的,这只能代表我喜欢的人随便拍拍都漂亮!”
钟闻的嘴,骗人的鬼。明知道这点,陈觅双还是笑出了声。
趁着钟闻没注意,陈觅双把花环拿到了楼上,挂在了卫生间门外的挂钩上。睡前她开着一盏夜灯,靠在床头,一直看着它。
距离钟闻签证到期还有几天,她算得清楚,但也许他在那之前就会离开。到那天,她应该会觉得松一口气,应该会庆祝生活回到正轨吧。
可是,她会吗?
为什么现在她会觉得钟闻的离开是一种变数,而他的存在才是理所应当的呢?
离最后时限还有十天的时候,钟闻已经买好了机票。他没和陈觅双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她是否在乎。
签证逾期滞留不是小事,再说如今他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了,走是必须的。但走了是否还能回来,钟闻说不好,毕竟法国还是很远的。
在异国他乡的短暂旅途中遇见喜欢的人,真是件浪漫而又悲伤的事。没有感情不害怕时间和距离,异国恋的成功率总归还是低的,即使成功了也要经历很多艰辛,承受很多心酸。这些钟闻都懂,可他怎么还是让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如果当初他没有从机场折返,现在是否已经释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