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月挽着阿爸阿妈走出少体校大门,何师傅才慢慢将报纸放下来,取过明月写的外出单,将之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明月的字,写得意外的好,并不像其他以运动见长的孩子,因为重视专业训练,而忽视文化培养。
何师傅回想自己和这孩子有限的几次接触,从来都礼貌有加,并不因为自己是孟英的妹妹而骄矜自傲,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像她姐姐一样,也很少在休息天外出,多半都呆在宿舍里看书。
孟明月早晚有一天,会和她姐姐孟英一样有出息。何师傅在心里很肯定地对自己说。
然后继续看报。
阿爸阿妈领着明月到少体校附近一家叫海之魂的馆子吃饭。
中午时分餐馆里客人不少,老板娘在灶间里忙得团团转。孟海夫妻领着女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子给他们坐。
有伶俐的小伙计将桌子抹干净,换上清爽碗筷,回身朝账台里的墙面一指,“三位想吃些什么?我们馆子里的招牌菜都在这儿了。”
孟海抬眼望去,只见那面墙上用三指宽的薄竹牌写了菜名价格,一溜挂开,起码有十五、六块竹牌,下头还有略细点的竹牌子,写着酒水价格,看上去一目了然。
孟海笑着对妻女说,“阿霞明月喜欢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多点些明月爱吃的菜。”阿妈忙对孟海道。
明月就双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我现在什么都吃,不挑食。”
小伙计见状,忙笑眯眯地说,“要不然我给三位推荐几道我们馆子里的招牌菜罢。”
孟海点点头,小伙计就介绍了餐馆里的三道招牌菜,一道招牌汤。
“我们老板娘做的香酥龙头鮳,蒜泥苦菜,梭子蟹炒年糕那是远近有名的,小黄鱼雪菜汤更是一绝,真是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小伙计眉飞色舞,“我们馆子里的梭子蟹炒年糕用的可都是野生梭子蟹,个大膏红肉厚,年糕软糯入味,好吃得打嘴巴都不放……”
恰好老板娘从灶间里端了盘子出来,送到客人桌上,回身经过说得口沫横飞的小伙计,照着他后脑勺轻拍了一下,“哪有那么夸张?几位别听他自卖自夸,我们店里也就是些家常小菜。”
小伙计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孟海征求了阿妈和明月的意见,“那就要个梭子蟹炒年糕,一盘蒜泥苦菜,再来个小黄鱼雪菜汤,每日要一碗米饭。”
小伙计一边在手里的白纸本子上勾勾写写,一边将菜名又唱了一遍,最后笑呵呵地从本子上撕下白纸,搁夹子夹在灶间的窗口上。
过不多久,菜陆续送上来,孟海从梭子蟹炒年糕的盆子里挑了块最大最肥的蟹放到女儿碗里,“多吃点,要是觉得好吃,阿爸再给你点一盆。”
明月想起体校食堂里,稍微去得晚了,肉包子都一抢而光的情形,鼻尖一酸,赶紧夹了两块梭子蟹各放到阿爸阿妈碗里,“阿爸吃,阿妈吃。”
一家三口在餐馆里慢悠悠品蟹,阿爸绞尽脑汁将村里发生的事一一讲给明月听。
阿雄家已经开始给孟雄张罗娶媳妇,阿雄妈非要等奥运会结束才定人家,因为到时候阿雄已经是奥运冠军,女方给的彩礼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村里学校新来了个女老师,秀秀气气的,教整个学校所有学生的英语,孟校长说了,以后是个国际化的世界,谁会英语,谁就有了优势。现在天天能听见村里学校传出拗着舌头读外语的声音。
孟英写信回来,催家里赶紧把电话装起来,以后和家里联系也方便,又叫家里别担心她,她训练生活一切顺利。
孟海并不是讲故事高手,可是明月听得津津有味,阿妈偶尔插嘴纠正补充,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两开间的餐馆里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就餐了。
老板娘灶上无事,洗干净手,一边用围裙抹去手上的水,一边走过来询问:“今天的菜怎么样?还合不合口味?”
阿妈点点头,同老板娘攀谈起来,“老板娘真能干,烧得一手好菜,撑起这么大一间馆子。”
老板娘摆摆手,“哎,生活所迫,要养家糊口,我没别的本事,就会烧点家常小菜。小店多得左邻右舍捧场,生意还不错。”
吃完饭结账出来,明月挽着阿爸阿妈散布回一条横马路外的体校。
明月依偎着阿妈,脑袋在阿妈手臂上蹭来蹭去,“我觉得还是阿妈和阿嬷烧的菜最好吃!要是阿妈开餐馆,生意肯定非常好。”
孟海闻言心间一动,望向正在垂头和女儿说话的妻子,一个念头在心里慢慢生成。
明月在学校门口依依不舍地同阿爸阿妈道别,在他们目光目送下,一步一回头地走进校门,在传达室将外出单下面的返校时间填写清楚,这才回到自己寝室里。
寝室里其他三个女生都还没回来,屋里静悄悄的,明月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明月看看阿爸阿妈给她带来的一大堆好吃的,想了想,到自己的储物柜里找出一个平时不大用的搪瓷缸子,到水房去洗干净,然后回到寝室用干净手绢仔仔细细地从里到外抹了一遍。
等搪瓷缸子晾干了,明月从阿爸阿妈给她带来的麻薯里分出一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搪瓷缸子里,又抓了一把黑巧克力铺在上面,最后在搪瓷缸口罩上一张油纸,盖上盖子。
明月捧着搪瓷缸子出了自己的寝室,右转走过三间寝室,敲响离水房最远的一间寝室的门。
寝室里传来女孩子懒洋洋的声音:“门没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