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可怜他,连欧阳遥也不想原谅自己的儿子。
“如果,宁小姐今次不能醒来,我以优那律之名发誓,欧阳真澄,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家医院,还有你,雷净闻!”优那律小女生的甜润声音,早已被凛利阴冷的语调所取代。
真澄却仿佛置若罔闻。
甄蓝,他的蓝。如果失去她,他的世界,将再也没有色彩。
三小时以后,医生自急救室里出来宣布。
“我们已尽全力。”医生摘下口罩,看惯生离死别,他仍不想面对病人亲友充满焦急和希望的脸,宣布令他们失望绝望的消息。“病人陷入深度昏迷,目前仅靠仪器维持呼吸。她求生意志薄弱,正一点点走向死亡,去见她最后一面罢。她在手术中曾一度清醒,但没有任何……交代。”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强的女孩子,也没有见过死意如此之坚决的病人,毫不留恋尘寰。
西西听了,第一个哭倒在罗宾怀中。上天何其残忍!要宁小姐承受这么多磨难。如今竟连她唯一的愿望也剥夺了。她只想毫无牵挂地,去看看世界啊。
“我要去见她。”路易士灿烂金发下的碧眼,痛苦地暗了暗。她不要爱情,因为不想拖累所爱的人。所以他维持朋友身份,守在甄蓝身边,希望她的人生能多些值得留恋的东西。可是,他竟没能守护她不被伤害。
“我也去。”雷净阎跟上路易士。如果十七年来他对甄蓝的执着是源于内疚自责怀念等复杂的感情,那么现在他对甄蓝的执着,就只是单纯的爱情了。他爱她的才华,爱她的疏淡,更爱她的坚强和体贴。
“每次两人,尽量多说些鼓励她的话,给她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医生最后交代一句,走开了。事已至此,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真澄却始终木然呆坐着,一语不发。
他不知道呵。
他的世界一直那么美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俊雅出色的相貌人品令得他在人际、爱情上可谓无往不胜。他以为逢场作戏、两厢情愿的事,不会对他生活里的人造成伤害。
可是,就在他毫不知情时,他的过往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子。
他爱她呵。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根本来不及为她创造幸福,已经将她推入地狱。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幸福?
所以,上天惩罚他。
这时,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搭在真澄肩上。
“儿子,陪我走一走罢。”欧阳遥看着儿子眼中灰败绝望的颜色,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他。
两父子沿着医院深长的走廊,缓缓向外行去。
“我同你母亲的结合,并不是由于爱情,而是门当户对的考量。所以,即使你母亲并不爱我,也和我结婚生子。她始终不能从心灵上接受我,而我,并不是一个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所以当我几经努力发现你母亲永远不可能爱上我的时候,我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而你母亲,她有她的交际圈,我们是典型经济联姻下的相敬如宾。直到你两岁那年,她收到一张结婚请柬,竟然当场落下泪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她曾经有一个相爱甚深的男朋友,只是碍于这样那样原因,没有走在一起。”欧阳遥淡淡苦笑。即使明知妻子对自己没有爱情,可当她为另一个男子哭泣,也并不好受。“很俗套的故事,她崩溃了,没办法再强颜欢笑面对我们。所以,她留下你,远赴他乡,旅居英国。”
真澄仍然沉默,是吗?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吗?并不是父亲有了外遇,而是母亲对最初的恋人不能忘情吗?
欧阳遥望着儿子酷似妻子的侧面,太息,这是命运罢?注定他们两父子,都得不到幸福。
“你母亲的恋人,在失去你母亲后,虽然结婚生子,可是过的也并不幸福,可以说是穷困潦倒。妻子早逝,孩子染上重病,他曾几次尝试联络你母亲,向她求助。可是她心灰意懒,没有回应他。我想他是走投无路了罢,所以竟铤而走险,想挟持你向我勒索赎金,以挽救他孩子的生命。”
真澄饱受震撼地抬眸凝视父亲,不!他怎能相信?他们一家人才是蓝一生恶魇的真正源头!
“撩拨自己不爱的人,给对方不切实际的联想,横刀夺爱的人,必不得幸福。儿子,我们都是罪人。可是,儿子,你的罪没有我来得深,你还可以赎罪,洗清罪孽。”欧阳遥停下脚步,是他们欧阳家欠甄蓝的。
“我有时候会有这种错觉,如果蓝当时就死去,会不会比较幸福?不用承受这之后十七年的痛苦,不会爱上令她痛苦的人,不会……”欧阳遥声音哽咽。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究竟,他当年的自私,是对是错?
有时,死亡才是幸福罢?将一切都解脱,爱与恨,喜与悲,统统化为飞湮,不留痕迹。
可是,对蓝,不公平呵,谁有权决定属于她的人生?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呵。
“儿子,这是上一代造成的悲剧,错不全在你,去祈求蓝的原谅,帮她活下来,我请求你。”说完,欧阳遥继续前行。
留下真澄在原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