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云嘟哝道:“我看十有八九是俞光荣,要不他怎么突然有钱给柯栗做移植手术。”
林建国一下子就怒了:“苏大云,说话要讲证据!尤其是这种事。“
林建国这一停职调查,苏大云就觉得头顶上的天好像塌下来了一样,压得她都抬不起头来,一刻也不想顶,说:“证据证据!局里没你贪污赃款的证据也把你停职调查了!“
林建国平时话不多,何况他们一家三口就算在家把天吵下来也吵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不说了,点了一只烟,默默地抽,其实,当他在局里看到那张包着砖头的报纸时,就已明白了个差不多,大脚仔从外面回他藏身的民居时,当天的报纸还没出印刷厂呢,他根本就没机会买,在昆明有机会买当地早报包上砖头掉包的,只有他和俞光荣两个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俞光荣掉的包。
林建国挺难受,尤其是想到将来调查清楚了,俞光荣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就难受得心脏里好像塞了块石头。猜到是俞光荣的瞬间,他有点怨气,但很快,就想通了,俞光荣和他一样,常年在外执行任务,顾不上老婆孩子,心里愧疚,柯栗生病后,他也不能留在身边照顾,只能眼睁睁看着病魔蚕食柯栗的生命,很多次,说着说着,市局有名的硬汉俞光荣,眼里闪着泪光。如果赃款是俞光荣掉的包,他也理解,柯栗都生死攸关了,面对能救命的这一大笔钱,他动了心,也可以理解,许仙因为算计白蛇被白蛇吓死过去,白蛇都还不计前嫌地冒险盗仙草救他命呢,何况俞光荣是血肉之躯的人!
见林建国不说话,苏大云以为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又嘟哝说虽说干屎抹不到人身上,可让它蹭两下也挺恶心的,让他们爷俩在街上吵吵的,估计街坊邻居也知道了,谁知他们在背后会怎么说。
林建国掐了烟,冷峻地看着苏大云娘俩,突然扯着自己的右耳朵问还记不记得耳稍上半颗黄豆大的缺口是怎么来的?苏大云知道,他又要说当年俞光荣在最危急的关头,是如何推了他一把,要不然这颗子弹就不是打在耳稍了,而是正中脑门。每次他和俞光荣去外地执行任务,柯栗有什么事要她去帮忙,她又脱不开身事,林建国就会在电话里吼这些。见苏大云没理自己的茬,林建国又道:“俞光荣的右手小拇指为什么打不了弯?还不是为我林建国挡刀被犯罪分子砍的?!要不是他那一挡,我早就被人砍断大动脉当场飙血死翘翘了!他俞光荣不仅是缉毒英雄还是我林建国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你苏大云早成寡妇了,还有你,海特,你早成没爸的孩子了,现在俞光荣为了救老婆的命,要切掉自己的一块肝,你们怎么忍心在这时候去打扰他?这不是普通小手术,是切掉一块肝啊,你们觉得让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手术台合适吗?好,就算我林建国停职检查是被冤枉了,可冤枉上十天半个月死不了人!”
林建国咆哮完,拿手指一一点着苏大云和林海特的鼻子:“你,还有你!你们谁要敢在外面给我露半个字让俞光荣两口子知道了,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3
在学校里,一连几天,林海特都不搭理俞大风。
俞大风和他说话,他装没听见,中午去学校食堂吃饭,林海特拉着陈小茼大步快走,俞大风就像个被嫌弃的跟屁虫,亦步亦趋地追在身后边跑边喊:“海特,等等,等等我。”
林海特非但没放慢脚步,反倒走得更快了。陈小茼就说俞大风喊你呢。说着,站下,回头张望跑得气喘吁吁的俞大风。林海特不耐,拉起她就走:“等什么等?他又不是自己找不到食堂。”
陈小茼就不高兴了,说:“林海特我发现你这几天很各色啊。”
林海特说我讨厌他。
“他从家偷银行卡是不对,可他不也是一片好心想帮我们嘛。”陈小茼以为他还在为俞大风偷银行卡害他被警察带走的事生气呢。
其实,根本不是,他是把对俞光荣的气迁怒到了俞大风身上,觉得俞光荣不仗义,为了救自己的老婆,却挖了个坑把自己哥们推了下去。可父亲因为这被停职调查的事,又不能说给陈小茼知道,其一,是怕陈小茼憋不住,会去质问俞大风,以陈小茼直来直去的脾气,她真能去问;其二是陈小茼一旦质问了俞大风,这事肯定就得闹到俞光荣两口子那儿。到时候,会闹出什么故事来,他就不敢想了。虽然他和苏大云都深度怀疑俞光荣,觉得赃款的失踪,跟他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毕竟也没抓到他手腕不是?要是真闹大了,俞光荣不能给柯栗移植肝脏了,或是移植了因为种种原因肝脏没成活,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就算林海特再年少孟浪,再愣头青,也晓得和性命有关的,都不是小事,所以,除了忍,他只能忍。
可陈小茼又误会了他,觉得他小题大做,俞大风虽然因为逞能偷了家里的银行卡害他进了派出所,但对他,确实是满腔的兄弟情份,这样的是非屈直,他还是拎得清的,除了没好气地生气俞大风蠢,还有些感激,更不会因此而记恨他,只是,眼下,他没法对陈小茼解释,索性,自己径直走了。去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回头,看见陈小茼雄赳赳的,表示很生他气的样子,故意让他看出她已经不想理他了,甚至表现得和俞大风关系很好,打了饭,故意和俞大风坐一桌上吃,一边吃一边冲他这方向翻白眼,俞大风对陈小茼的故意示好,显得很是受宠若惊,还特意跑过来,说:“海特,你过来,小茼在那边。”
林海特知道,俞大风看出他和陈小茼闹矛盾了,过来叫他,并不是怕他吃醋,而是想讨好他。以前也这样,小情侣么,年轻气盛,难免吵嘴。只要他俩一吵嘴,谁都不理谁了,俞大风就成了两边传话的中间人,大多时候,是林海特主动,让俞大风捎句比较搞笑也比较感人的话给陈小茼,然后,两人就重归于好了。可这一次,林海特不想这么早和陈小茼和好,因为只要他父亲被停职调查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他就会看见俞大风就来气,他又不善于掩藏情绪,一来气,肯定得表现出来,到时候,陈小茼还得误会他,数落他。
这种不能解释的误会和数落,来自他最爱的陈小茼,只会让他更加愤怒,愤怒到恨不能把俞大风拎过来暴打一顿。
林海特郁郁地想,或许,这就是爱吧,因为爱陈小茼,他就一点也不舍得惹陈小茼生气,这么一想的时候,自己就悄悄笑了。
俞大风像傻子似地看着他:“海特,你笑什么?“
林海特没听见样,埋头吃饭。俞大风站在那儿,挺没趣的,陈小茼看不下去,就喊:“俞大风你再不吃饭就凉了啊。“
俞大风才回去把饭吃了。
一连几天,林海特和陈小茼不说话,陈小茼好像故意跟他示威似的,不管上学还是放学,都跟俞大风一起走,而俞大风总是贱兮兮地跑过来,说:“老大,你放心好了,你们闹矛盾这几天,我替你保护她。“
林海特就觉得后牙槽痒痒的,抽他一大耳光的心都有了。
4
林建国是接到俞光荣的电话才去医院的。
在医院调整了几天,俞光荣的气色看上去不错,一见他进门,就站起来,问他带烟了没,林建国说带了。俞光荣拉着他就往外走,说好几天没捞着抽烟,都给憋坏了,要出去过两支瘾。
到了院子里,找了张长椅坐了,俞光荣一口气抽了三四支烟,不说话,眯着眼,好像真的让烟给熬坏了似的。
林建国知道,俞光荣叫他来,一定是有话说,但他不开口,他不好问,就和他一起抽着烟看天空。俞光荣点上第四支烟的时候,突然说:“老林,我要是下不了手术台,你帮我多照应着点柯栗和大风。“
声音很平静,仿佛他要出趟远门,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对家里不放心。林建国听得心头一抖,有点疼,说:“老俞你瞎说什么呢,不就割块肝么,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小菜一碟。”
俞光荣没说话。
林建国说:“你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自己照顾,别指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