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梅想起了弟弟,自从新闻事件后,他们就没再联系,倒是从熟人那儿传来过三言两语,说是马大海和李小红闹崩了,听说李小红的妈去所里找过马大海几次,先是兴师问罪,被马大海顶撞了之后,对这个女婿彻底灰心了,三天两头催着李小红和马大海离婚,李小红不想离,也不想回家,就一直拖着。
马青梅知道弟弟和李小红闹成这样,不是感情上的问题,而是那次新闻事件在两人的生活中投下了难以消除的阴影,两人都要面子,被舆论压得抬不起头来。马青梅曾去过李小红妈妈家,本想道个歉,说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希望她不要再责怪马大海,李小红妈还没等开口,就数落马青梅当年不该多此一举地替马大海寄信,好像是因为那些信,生生把李小红的一生给毁了似的,要不是李小红拦着她都打算把把马大海赶到街上去,然后把房子卖了。听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马青梅不好继续往下说了,生怕惹恼了她,她真会大张旗鼓地卖房子,那样的话,马大海和李小红的婚姻怕是真的就没救了。
马青梅坐在那儿静静地不出声,郑家浩心里明白,虽然马大海可以把父亲的债务推给她,可如果父亲的产品卖出去了,就算马青梅独享利润是理所应当的,马青梅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就说:如果你想告诉大海的话,也别现在告诉,毕竟合同还没签。
马青梅点头:家浩,你会不会觉得我特顾娘家?让你受委屈?
郑家浩说不会,要是这事落在我身上,我的态度跟你一样,钱是什么?是宝贝也是魔鬼,人要是没点是非观,非让它给差遣成小鬼不可。
马青梅知道,马大海虽然自私地逃避了还债的责任,却并不等于他没廉耻,否则他就不会因为被报纸曝了光而和李小红闹到这程度。如果她现在跟他说父亲的产品卖出去了,她这做姐姐的要不计前嫌地与他共享利益,他肯定会惭愧到无地自容,更拉不下面子来接受,她要想个办法,让马大海接受得心平气和,不至于让他有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等你把合同签下来,也别告诉他你爸的产品要卖出去了,就跟他说我们承担这债务承担得太累了,作为儿子他必须和我们一起承担,只要他分担了咱爸的债务,剩下的就好说了。
马青梅觉得郑家浩说得对,就给黄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暂时对马大海保密父亲的产品即将卖出去的事实。黄经理以为马青梅是怕马大海知道了这消息会来和她争抢利益,原本对马青梅的好印象就模糊了起来,说话的语调也淡漠了许多,可,等他听马青梅说完其中原因,不由地就更是敬重她的为人,在促成这笔生意上,就更是用心了。
大约过了一周,新加坡的客商就来了,马青梅上午跟他签了合同,下午就去找了马大海。
马大海正坐在所里发呆,神情落寞得像尊落满了灰尘的雕塑一样,见马青梅来了,愣了一下,站起来就想往外走。马青梅就跟了出来,走到一个僻静处,才喊住了他:大海,我有事跟你商量。
马青梅半拖半拉地把他拉进了路边的一家羊肉泡馍店,把他按在座位上:新闻的事,我跟你解释过了。
还有什么事?说吧!马大海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对马青梅看也不看,表情狰狞得像只误吃了辣椒的大猩猩。
我想来想去,咱爸欠下的债,就算把我累死我也还不上。
马大海就火了:你就是还不上也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你必须跟我一起分担债务。马青梅的声音不高,但口气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让你分担债务,不单单是为了减轻我自己的负担,而是我比谁都了解你,你不是个能把良心藏在黑影里过一辈子的人,你现在图轻松甩了咱爸的债务不管,总有一天,你会内疚会惭愧的,那都是一把把黑夜里往你心上砍的刀。
马大海已经尝到了内疚的滋味,还有懊悔,可是,该付的和不该付出的代价他都付出了,姐姐又主动找上门来,出尔反尔地让他承担债务,就咽不下这口气:你不愿意一个人承担债务你早说啊,你英雄也当了,名也出了,我黑锅也背了,又跟我扯这些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亡羊补牢就是为了不再丢羊。说着,马青梅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在桌子上:咱爸的房子卖了32万,就等于咱爸的债务少了32万,欠小帆爷爷的那12万,我们可以暂时不要,还有这19万,你和我一起承担,一人一半,我可以先替你还着,但你必须给我写一张9万5的欠条。
马大海的僵硬的目光从马青梅脸上落到纸上,顿了一会,拿起笔刷刷地写下了欠条,往马青梅眼前一推站起来就走,马青梅按住他:别走,咱俩还是亲姐弟明算账吧,我不想到最后落个说不清楚。
马青梅又从包里拿出早就打印好的共同继承遗产和遗债的协议,指着末尾的地方:签字。
马大海连看也不看,在两份协议上签了字,起身往外走,马青梅追上去,把一份协议塞进他手里:这一份是你的。
马大海一把抓过协议,用嫌恶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马青梅知道马大海跟她的隔阂是很难消除了,尤其是现在,她以威逼的姿态强拉着他一起承担债务,是往原本就对她一肚子怒火的马大海身上又泼了一盆冰水。
她在马大海的怒目里转了身,缓缓走在街上,望着天空喃喃说:时间会化解所有无法化解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