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杉说:“这样啊。”
“小陆这孩子不错。”老胡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的,胡美杉低头剥蒜,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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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陆易州吃完了,胡美杉过来收拾碗筷,顺口问了一句:“能吃饱吗?”
他下意识地说能,然后习惯性地回想了一下,突然觉得今天的馄饨好像比往常多,虽然吃的时候没数,可今天的胃比往日胀了许多。到底是不是真多了,也不好问,万一还和往常一样,显得他特自作多情。
就看了胡美杉一眼,傻傻笨笨的。胡美杉抿着嘴,莞尔一笑,收拾起碗筷进厨房。
那天晚上,陆易州的心,沉甸甸的,躺在**,想胡美杉那张长期被蒸汽温润着的脸,白皙,细腻,润泽,很美,话不多。这也是陆易州喜欢到她店里吃东西的原因,她不会因为他常去而话多,甚至说些失了分寸的话,有些做小生意的老板就会这样,稍一熟悉,就话多得招人心烦。陆易州喜欢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人和人之间保持矜持,是道德也是修养,自打他考上大学,他妈就这么教导他,有文化你就得有点有文化的样子,别整天鸡零狗碎的,要有点清净劲儿。
胡美杉的话,大多在眼神里,眼里有话的女人,就会显得特风情。
在静谧的夜晚,想她的时候,陆易州总想笑,那种无声的、暖意**漾地笑,他去美杉小厨吃晚饭,因为馄饨好吃、也方便。绝不是几个老食客打趣的看上胡美杉了。怎么可能?他喜欢出水芙蓉样的文艺女青年,瘦而婀娜,长发飘飘,目光清澈而淡定,如果说他喜欢的女孩子,像国画里的水墨兰花,胡美杉的漂亮就是乡下年画,娴静里透着俗气,张口是地道的青岛老街口音、说着的是正宗青岛俚语,总把‘着’说成‘子’,活像好端端说着话,舌头就拌了一跟头。
再去吃饭,特意数了一下馄饨,真比以前多了,整整十六个,他以为胡美杉调整每碗馄饨的数量了,就盯着其他顾客的碗,默默数。
依然是十个。
陆易州就慌了,田螺姑娘的情不能随便欠呀,要不然,得以终身相许。
之后半个月,陆易州没来吃饭,隐隐的,胡美杉猜到了原因,就觉得男女之间,不能随便好心,要不然,会被人理解成轻薄。
楼上楼下地住着,进出难免会遇上,陆易州一看到她,目光就会飞快挪开,好像她是块烙铁或其他发光发热的东西,挪慢了会烫伤他的视神经,酝酿了一脸笑的胡美杉就显得很尴尬,活象不够凶恶的债主,正被狡猾的欠债人躲着呢,却不小心给狭路相逢了,就尴尬地晾在了那儿。
短暂尴尬后,胡美杉就极自然地迎上去,笑着说:“小陆,最近怎么不去店里吃饭了?”
陆易州只好端出一脸整齐的笑说最近学校事多,忙完就在学校食堂吃了。
胡美杉说这样啊,我还当你害怕了呢。
陆易州装出一副全然不解的样子:“害怕?我怕什么?”
胡美杉就抿着嘴笑,好像真信了他:“那是我多想了。”
陆易州依然一副饶有兴趣,想知道她到底多想什么了的样子。
胡美杉却转移了话题,说你租的房子,是我数学老师的。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没头没脑的,但在陆易州理解就是,她之所以多给他馄饨,是因为他租了她数学老师的房子,就笑着说邻居加老师,你们一定关系很好。
胡美杉点点头,伤感地说是啊,可惜了,他家破人亡的。
陆易州吓了一跳,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他就不问了,可毕竟是发生在他房东身上,就心有余悸了,问为什么。
胡美杉就把宴老师的故事简单讲了一遍,当然,关于她和晏老师的流言没有讲,只说他媳妇抑郁得把自己杀死了,却害晏老师去坐了牢,然后问:“他们没告诉你?”
陆易州摇了摇头。胡美杉也觉得自己问得很傻,房东或者中介怎么会把这样的事告诉租客呢?除非不想把房租出去了,就笑着说也是。停了一会,又说宴老师刚出事那会,她挺内疚的,因为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搭宴老师的摩托上学,或许他媳妇就不会和他吵架,如果他俩不因为这吵架,他媳妇就不会自杀,宴老师也不会因为这坐牢。
陆易州说人生没有如果。她又点头。说因为他租宴老师家的房子,职业和宴老师有点相似,身高也像,恍惚里,觉得他就是宴老师,下意识里总想对他好点,好像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点。
陆易州就明白了,胡美杉和他说的并非纯粹的闲话,是婉转地告诉他,别让那几个馄饨吓着,她对他没特殊的青睐,这让他误会的一切,皆不过是他租住了宴老师的房子,而她,对宴老师心存愧疚,因为他和宴老师有些相似,下意识里,就把他当宴老师待了。
陆易州惭愧得要命,吭哧了一会,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你喜欢那位宴老师吗?”
胡美杉就愣了,心像被刀尖戳了似的,颤颤的、疼得细碎钻心,就怔怔说:“你怎么这么问?”
陆易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抱歉啊,我是不该这么问,可你说因为他搭你上学才和他媳妇发生矛盾的……”
他不好意思,胡美杉倒释然了,说宴老师的媳妇有抑郁症,和整栋楼的邻居都打遍了,尤其是女邻居,和宴老师打个招呼她都能提着菜刀去砍人家的门。
陆易州说这样啊。
两人站在街上,秋天的太阳明晃晃地把两个人罩在怀里,陆易州的脚尖在地上轻轻踢了几下,拼命找话的样子,吭哧了半天才说其实你没必要内疚,抑郁症患者经常有自杀的,他们自杀和外界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