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莎说:“钥匙丢了,您打电话我给您送过来啊,犯得着换锁了?”
老贾说:“谁知道钥匙让什么人捡去了,不如换把锁住得安心。”
贾文莎觉得也是,听父亲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回去了,夜里和胡美德说这事,胡美德说:“你爸防着你吧?”
“他防我干嘛?”
“防你干嘛?防你碍他好事!”胡美德说:“你爸和那女的没拉倒。”
贾文莎忽地就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胡美德说有天他开车从中山公园门口走,老远看见一人,挺像岳父的,就停了车,想跟他打个招呼,还没等开车门呢,就见斜刺里跑出一女人,拿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他,然后挎起胳膊,往小西湖方向去了。
贾文莎愣愣地瞪了他一会,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胡美德问她要干嘛?贾文莎气哼哼说:“去捉奸!”
“你爸是正当恋爱,又不是搞婚外情,你捉哪门子奸?”胡美德一把拉住她胳膊,贾文莎也恼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胡美德,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正当恋爱?我爸一五十六岁的老头,搞了个比自己亲闺女大两岁的女人,不是胡搞是什么?”
“人家82岁的杨振宁还娶了28岁的翁帆呢。”胡美德小声嘟哝:“要照你这逻辑,那他们算啥?”
“杨振宁又不是我爸,他们算啥跟我有个屁关系!”说着一把抓起手包,蓬着一头乱发就风一样地卷了出去。
贾文莎前脚出了门,胡美德后脚就给胡美杉打了电话,把大体情况一说,说这样的事,他一大老爷们不好跟过去搀和,让她赶紧过去看看,别让贾文莎闹出乱子来。
胡美杉赶到老贾家门口的时候,贾文莎正两手抱着一块板砖,边喊边冲大门比划:“贾财生!你开不开?再不开我就砸了啊!”
胡美杉喊了一声嫂子,上来就要夺她手里的砖,小声说:“楼上楼下的邻居全让你喊下来了,以后你还让不让你爸在这儿住了?”
贾文莎回头,果然见电梯门口和安全通道门口各站了几个人,就没好气说:“看什么看?一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正勾引我爸呢,我来替我妈出口气,不成啊?”
邻居们让她抢白得不好意思,讪讪走了。胡美杉想把板砖从她手里拿出来,贾文莎不让,往旁边一闪:“你哥让你来的?”
胡美杉嗯,又怕她回去骂胡美德,就替他卖人情,说:“我哥怕你吃亏,让我过来看看。”贾文莎好像没入耳,扭头冲着大门继续喊:“贾财生,我数十下你要还不开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胡美杉知道如果贾文莎真想干什么,除了死神,谁都拦不住,索性不吭声了,抱着胳膊,静观其变。
贾文莎说到做到,兀自数到十,门还没开,咣地一砖,就砸了上去,然后扯着嗓子喊:“贾财生,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爸!”说着,又是一砖,门就开了,但没全开,呈45度角的样子,老贾一手把了门框一手把着门,涨红着脸:“贾文莎!”
贾文莎也不示弱:“那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呢,你让她给我滚出来!”说着就去扒拉他把在门框上的手,想冲进去,老贾下了力气,把得死死的,纹丝不动,一副誓死也要捍卫爱情的英雄嘴脸,彻底把贾文莎惹恼了,她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两步,又猛地加力,一肩膀就撞开了老贾的手,冲了进去,旋即,里面就传出了女人的惨叫和劈里啪啦撕打皮肉声,胡美杉一下子醒过了神,几乎和老贾一起冲进去,就见膀大腰圆的贾文莎薅着崔玉的头发,边往门外拖边拿脚踹她拿手扇她,其实,崔玉的身材也不单薄,可和贾文莎相比,还是弱了点,再就是贾文莎在气头上,下的那是死手,崔玉心里本来就虚,人就这样,只要心一虚,手脚就软,现在的崔玉就是。一看崔玉活象块倒霉的面团,被贾文莎攥在手里,除了凄厉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老贾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红,这是他团在怀里千疼万爱的女人呀……就吼了一嗓子:“贾文莎,你给我放手!”说着,一把抄起了挂在玄关上的红木长柄鞋拔子,冲贾文莎比划。
贾文莎长这么大,父母都从来没舍得大声呵斥过她,可今天,为了一个女人,父亲竟然要打她!就又狠踹了崔玉一脚,声嘶力竭地冲老贾喊:“贾财生,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我去找我妈,让我妈睁开眼看看,这就是她众叛亲离选的男人,为了一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对自己亲闺女下手!”
如果这是平常,贾文莎这么一喊,不管多生气,老贾那颗紧绷着愤怒的心,都会悄无声息地软下去,可今天不行,因为崔玉,这个在他怀里柔软得让他重新觉得这个世界无限美好的女人的凄厉惨叫,像带刺的狼牙棒一样,把他的心,打出了无数个孔洞,鲜血直流,血脉喷张……那颗疼女儿的心,再也无法柔软……坚硬的鞋拔子,带着他的愤怒,忽忽生风地就抽到了贾文莎背上!
火辣辣的疼从背上扩散开来,贾文莎傻了一样看着老贾:“爸,你打我?你真的为了一个野女人打我?”
这是贾文莎生平第一次挨揍,这揍,还是来自最疼爱她的亲爸,一瞬间,贾文莎就觉得,如果说母亲的突然离世,让她的世界坍塌了一半,那么,随着老贾这一鞋拔子的落下,她的另一半世界,象狂风吹过的沙雕一样,也悲凉地烟消云散了,悄无声息的。
她哭了,眼泪像滂沱的大雨一样奔涌而出,愤怒和绝望都发泄在了崔玉身上,疯了一样地踢打她……胡美杉吓坏了,怕打出人命,去拉贾文莎,可贾文莎像愤怒的母狮子,她根本就拉不开,只好扑上去,用身子护住崔玉:“嫂子,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见胡美杉非但不帮自己,还护着崔玉,贾文莎就更生气了,边哭边不分青红皂白地拳打脚踢,因为护着崔玉,不少拳脚落在了胡美杉身上,贾文莎的一拳,打在了她的鼻子上,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像一把柔软而温热的血豆子,从胡美杉鼻子里奔涌而出,弄得满脸满身满地板都是,下意识里,老贾的脑袋嗡地一声,完了完了,只要看见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闹大了出人命了,这样的事,在监狱里,他不是没见过,心里一毛,手上就没了轻重,一把抓起贾文莎,像抓个破麻袋似的,给扔到了沙发上,一字一顿地说:“我贾财生,虽然蹲过监狱坐过牢,可我还有一挂人心肠,养不出你这号狼心狗肺的闺女!”
老贾虽然五十六岁了,可他没不良生活嗜好,加上平时比较注意保养,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身体好,手上的力气也小不了,贾文莎虽然看上去很壮,可养尊处优惯了,一身暄腾肉,没啥力气,像只狼狈的肉麻袋似的被老贾扔到沙发上,一脑袋就扎到了沙发扶手和沙发之间的夹角里,虽然不疼,但这一脑袋扎过来的狼狈像,足以让她怒得急火攻心,遂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坐定了,见老贾正去拉胡美杉,问她要紧不,胡美杉捂着鼻子,说没事,可能是鼻子破了,就仰起头,摸着想去卫生间洗洗,吓傻了的崔玉,挣扎着想爬起来,被贾文莎睥睨到了,用鼻子冷笑了一声,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扔了过去,足有三四斤重的水晶烟灰缸,像一枚沉重的炮弹,带着阴沉的力量,直奔崔玉的额角,让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地倒下了,鲜血就像冬季的花生油,浓稠地在大理石地面上爬行。
所有人都傻了。
老贾的眼珠子瞬间通红:“贾文莎!你不是人!”说着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崔玉就往外跑,胡美杉也从卫生间拽了一条毛巾追出去,给崔玉捂着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