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萍让人说得心里发毛,就追着问胡美杉找什么下家了。卖了关子的那个,就一副架不住她追问,才好心告诉了她的嘴脸说,胡美杉为啥非要离婚不可?还不是因为宴老师回来了?人家虽说坐过牢,可现在也是体面的多金人士啊,掌管着全国最大的典当行之一的青岛分行,标准的民间金融精英,比陆易州这类徒有虚名的知识分子名人实惠多了。
何秋萍不信,去旁敲侧击老胡。其实,老胡也想让陆易州有点紧迫,就故意拿白眼睥睨着她哼哼了两声,说:“你以为呢?”
那意思是你以为离了你家陆易州我闺女就找不到个好人家了?切!
何秋萍心里本来就发毛,让他这么一睥睨,就更毛躁了,晚上和陆易州说,陆易州先是怔怔看着了母亲一会,说不会吧,就继续看书去了,一目十行地扫着,却入不了心,就把书一放,说要出去走走。
“没事就去丹东路看看。”何秋萍说。
几个月以来,陆易州已逐渐习惯了家里没有胡美杉,除了想小土豆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倒也没觉得有太多痛楚,所以,丹东路去得也少了,虽然不管胡美杉离得多么坚决,他都不会答应,但这决不是对胡美杉或是婚姻的眷恋,而是用拒绝离婚表明态度,甚至是用坚守婚姻表明自己是恪守恩义的人。
陆易州默默出门,刚下楼就遇上了大包小包拎着结婚用品的小禾,这才想起来,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她和陶家恩的婚礼了。
小禾问他去哪儿。陆易州说转转,怕她多问,就快步走了。
离开了何秋萍的视线范围,陆易州就放松了好多,不由地大口呼吸了一下,却被肮脏的空气呛得嗓子发痒,就边咳边快步往前走,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去哪儿,等到了公交车站,才意识到内心里还是想去找胡美杉,遂顺了自己的意,上公交车,到了丹东路,脚步就沉了起来,仿佛步步千斤。
远远的,看见小土豆坐在塑钢唐老鸭里欢快地摇晃着。她已经长大了,塑钢唐老鸭她坐进去原本很宽敞,现在显得拥挤了,陆易州心头一酸,刚想喊小土豆,就见一辆奥迪车停在美杉小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快步绕过去,就见一个子高高的男人抱起小土豆,和她说笑着进了美杉小厨。
一股热血冲向了脑门,陆易州也快步进了美杉小厨,就见中年男人正抱着小土豆站在灶间门口,让小土豆给胡美杉看个什么东西,貌似是他刚送给小土豆的礼物,小土豆喜欢得不成,胡美杉也挺开心,和小土豆不知说了句什么,小土豆就努着嘴要去亲妈妈的脸,中年男人往里探了一下身子,让小土豆在胡美杉脸上甜甜美美地啵了一下。他们三个的样子,亲昵极了,像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那么亲昵。陆易州黑着脸大步奔过来,一把从中年男人怀里抢过小土豆,转身就走。
冷丁被一把夺也似的抢了过去,把小土豆吓了一跳,闭着眼哇哇大哭,陆易州这才说土豆,是爸爸,我们回家。
小土豆就打他,说他是坏爸爸。
陆易州心头的怒火就更盛了,不用问他也晓得中年男人是宴老师,他再也没有愧疚了,因为胡美杉铁了心要和他离婚,不见得是他做得多么不好伤了她的心,而是她和那个姓宴的旧情复燃了!不仅如此,小土豆怎么见了亲爸爸就吓成这样?一定是胡美杉背后跟她说了他的坏话。
小土豆不肯跟他走,挣扎着要去找妈妈,胡美杉从店里追出来,见小土豆哭得凶惨,就喊:“陆易州,你把孩子放下!”
陆易州把小土豆抱更紧了,冷冷说:“小土豆也是我的女儿。”
胡美杉伸手来抱小土豆:“你吓着孩子了。”
陆易州一字一顿说:“胡美杉,我们明天就去办离婚。”
胡美杉一愣,好像他说了件和她无关甚至是不知道的事情,好半天才回过神,说好啊,抱起小土豆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从街道办事处出来,胡美杉瞭望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说陆易州,你可以去找你的幸福了。
陆易州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又觉得没必要说什么,就带了些讽刺的意味,微微冷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好远,见胡美杉还站在原地,怅怅然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只是有点感伤,还是转身走了,在步伐上加了点决绝的意味。
按照离婚时的约定,陆易州可以每周去探视小土豆一次,一年后的这个周末,他送小土豆回去,胡美杉和他商量,说下个周末可不可以不来接小土豆。陆易州问为什么。
胡美杉说:“宴老师要结婚了,想请小土豆去做花童。”
陆易州酸溜溜哦了一声,半天才说:“不妥吧?”
“为什么?”胡美杉问。
“女儿给妈妈当花童,意味着妈妈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
“新娘不是我。”说着,胡美杉轻轻把小土豆推到屋里,见陆易州愣了,就微微一笑说:“宴老师的未婚妻是我给介绍的。”
说完,门就关上了,留下陆易州,愣愣站在那里,想了很多,心里流沙一样刷刷流淌着一种叫细碎的疼的东西。突然觉得整场离婚,其实就是个阴谋,因为胡美杉想让他幸福,也想找到那个独立而蓬勃的自己,是的,她蓬勃了,一年之间开了三家连锁店,可他呢?找到幸福了吗?不,没有。他离幸福有十万八千里,因为他把自己端得太高了,高得够不着要谦卑到尘埃里才能拥抱到的幸福。
在华灯初上的青岛,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茫然了。
(一稿完稿2014611)
(二稿完稿2014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