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就站在了车门下,用自己的身体,奋力地将前面的人挤进车内,他像一只蚂蝗紧紧地贴着那人的身体,缩进了车内,车门艰难地喘息着,关上了。
车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小龙紧紧地闭着嘴巴,想象着车内这点仅有的空气被从一张嘴里吐出又被另一张嘴吸进,在几十个人的体内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着,他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大半个黄昏已经过去了,总之,这个黄昏让他感觉有些失败,他决定去看巧云,已并不是因为巧云这个名字温暖了他的记忆,他觉得,巧云就像他青春过程中的一块里程碑,尽管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但是,他想,等他很老很老了,如果他打算温习一下失去的青春,那么,必然会出现巧云这个名字,而且,还有铭刻在他记忆里的那截白皙细腻而柔软的腰肢,它曾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地温暖过他青涩的脸庞。
下了车,他站在学校门口,看着他的学弟学妹们进出校园,不过才两年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气质,与这些人已相去甚远,在他们的脸上,他看到了梦的痕迹,梦的翅膀会在每一张青春的脸上流下滑过的痕迹。
他已经将梦放弃了,他已经不在想念那栋永远不会有地方也不会有机会盖起来的石头城堡,也不再幻想他会和悠悠在石头的城堡里生一群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或许,这一生,对悠悠,他都只能是观望的姿态。
他叹了口气,看见马路对面的风剪云,依旧是风剪云,依旧的小门脸,依旧是一只旋转不停的万花筒,连桌椅都是曾经的旧相识,岁月在风剪云的店面上留下了痕迹,它明显地旧了,像一个女人,风韵正在迅速地褪去。
他还看见巧云,她捏着一把瓜子,依在门上,懒散地嗑着,她的目光木然地扫过正在她走来的小龙,显然,她并没有认出他,这时的小龙已变了样子,他不再理那种看上去像港台明星式的参差头发,他的发,大约也就两寸长,发缝三七分,自从工作后,他习惯了穿短袖衬衣,习惯了无论任何时候打领带,这使得他看上去既稳重又儒雅,他很少说话,经常用各种各样的笑容表达自己的内心。
瓜子在巧云的嘴里熟练地分离成了皮与仁,小龙站在她面前,忽然地,一阵微微的伤感就袭了上来,巧云一把撒了瓜子,攥住他的手,不相信似地说:小龙?!
小龙就用一个很西式的礼节拥抱了她,抱得很浅,他伏在她肩头说: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巧云哽咽着点点头,拉着他进店,拖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小龙就那么看着她笑,很温暖,他想,他那时的心态,就像邻居大哥忽然见到了小时候拖着两条黄毛细辫子的邻家妹妹被岁月催衰了,心里,生出了无限感慨。
不到两年的时间,青春就从巧云脸上**。
巧云眼里一直含着泪,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地看着他,好久,才说:你变了。
小龙笑了一下,说:是啊,你也变了。
巧云惆怅地抚摩了自己的脸一下:镜子告诉我,我在飞快地变老。
没呢。小龙底气不足地说。
半天,小龙又问: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
巧云笑了笑: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有什么不同么?
小龙说也是,然后,又是沉默,小龙忽然觉得自己来得有些唐突,就像一支无的放失的箭,他不知该将话题往哪个方向牵引,老半天,他说:你知道吗?去年夏天,我父母去世了。
巧云愣了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滑下来,她捂着脸,弯下腰去,她比以前微胖了一些,圆润的肩一抖一抖地,小龙将手放在上面,就那么放着,看她无声地哭。
天已经黑透了,小龙说:现在,我经常怀念以前的好时光,特别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烧烤,你教我抽烟,那段日子,真棒啊,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里不动就好了。
巧云就猛然地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我们一起吃烧烤去,还在那家店子,还在那个位子。
话说到这里,小龙已经意兴阑珊了,旧日时光,只有拿来在心里怀旧时才是最美的,而女人总是一怀旧就想到了实践,其实这是最败兴的行径,因为美好的旧时光,一经实践,就会被崭新的时光践踏碎了。
男女在怀旧面前的态度,就像男女之间的纠葛心态,一旦有了身体的纠葛,女人总是想着怎样将这一幕经营成连续剧,而男人,想到的是怎样完美撤离。
看着巧云热切的眼神,小龙还是陪她去了,烧烤店的老板娘显然已经忘记了小龙,看着巧云拉着他的手,热情似火地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不记得了么,伊小龙,我弟弟,以前我们经常在你摊上吃烧烤,那个时候,他嘴唇上的胡子还是绒绒毛呢。
老板娘恍然大悟似的,用很夸张表情说:是嘛?我想起来了……
小龙默默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他看得出来,老板娘什么都不曾记得,所谓恍然,不过是为讨好顾客的表演。
那天晚上,小龙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倒是喝了几扎啤酒,巧云都醉得抬不起头来了,喝到最后,她趴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看着他说:小龙,其实我顶恨你的,虽然你爸爸对我的爱情压根就没诚意,但是,他让我很开心,因为他让我感觉我被人在乎被人宠,你不会知道,对于女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妙。
小龙看着她笑,酒让他的眼睛睁不开了,他就那么红着脸眯着眼看她,看这个被岁月催老了的女人,他想到了悠悠,或许,陈年也曾给了她这样的感觉吧。
后来,烧烤店老板关门收摊了,小龙架着巧云摇摇晃晃地回了店里,巧云醉得像泥巴,瘫软在他的胳膊上,嘴里嘟哝着他听起来很费力的家乡话。
小龙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推开店面和卧室相连的门,把她架进去,又把她放在**,她就像团棉花一样柔软着,任由他摆布,回来路上,她的小衫被蹭开了扣子,她一躺下,整个胸脯就露出来了,柔软而磅礴的乳,勉强藏在胸罩里面,像蠢蠢欲动的兔子,小龙呆了一下,然后,替她把扣子扣上,把她的枕头往下摆了摆,一拖枕头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下面有盒东西,他拿起来看了一下,盒子的图案是两只蝴蝶,他好奇地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是安全套,就剩一只了。
看着那只保险套,小龙的心脏,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悄悄地把安全套塞回枕头下,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为她擦了擦脸,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就出去了。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鄙夷巧云,他只是,觉得,她那么地让他心疼。
小龙关上卷帘门,却发现卷帘门从外面锁上后,他没法将钥匙递给巧云的,他站了一会,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安付方案,索性打开门,在店面的沙发上睡了一夜。
那天晚上,蚊子了真多,他几乎彻夜未眠,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早晨,他迷糊着睡着了,就觉得有双柔软的手,在他的发里,轻柔地穿行,他睁开眼,是巧云,她蹲在沙发旁边,温暖地看着他,像一个小母亲在望着自己的婴儿。
小龙一个骨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喝醉了,我没法锁门,只好把人留下给你当门神了。
巧云眼里,有晶莹的泪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她站起来,说:这么多年了,这一夜,是我睡得最塌实最美好的夜晚。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巧云不停地给他添热豆浆,仿佛经历了这一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像真正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