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载他回家,我们攥手无语地枯坐一夜,那些在无语中追忆的悲伤,将我们的心击打地踉踉跄跄。我知道,这些悲痛并不代表我们依然相爱相惜,而是像切掉身上的一块赘肉似的阵疼,不过本能的生理反应而已,又有多少临到分手的男女被这阵疼误导了,错误地以为尚是相爱,折回头去,继续重蹈着旧日的错误?
晨曦满窗,他突然质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刹那间,我泪如雨下,是的,我不会说出已知晓的真相,那样,我赢家而去的姿态,将被改写成知难而退的败逃。天知道我是多么的虚伪与倔强,宁肯做被众人指责的背叛者要不愿被众人同情的被弃者,不过是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自尊的荣光。
所以,我答他的话,不过是:谁都没错,假若一定要说有错的话,那就是,我们都是自私的,爱自己胜过爱对方。
这没什么不正确的,他的背叛是对欲望的娇惯,我的沉默而去是对自我尊严的爱护。一爱到底并非情长可嘉,不过是,和他在一起,就会身心俱欢,一边倦怠一边坚持的相守,鬼都知道它有多么可恶。
5
霍大志手上的伤口慢慢愈合,我请他吃饭。
他苦笑着看我:最后的晚餐?
我低头给他切牛扒,他总是切不好牛扒,弄得刀叉乱响,像个笨手笨脚的大孩子,尽管如此,这并不影响他热情高涨地喜欢吃牛扒,因为,每每吃西餐,我的第一项任务,便是帮他切牛扒。
我把切好的牛扒换到他眼前,将他眼前的牛扒端来,细细地切,什么都不想,像专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细致地切,专注到我能感受到刀锋在我的心上,一趟一趟地走过。
突然,他默默地捂了我的手: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牛扒?
我摇头,依然细细地切。
因为你总是帮我切,我喜欢看着你帮我切牛扒,那是你爱我的样子。
我的泪,滚滚而下。它们滴在我的手上,我的手,在机械而细致地继续切牛扒。我精心打造的赢家形象,轰然倒塌,因为我说了一句话:苏莎不帮你切牛扒么?
那么静,我听见空气在蹑手蹑脚地进出他的鼻孔。
他没有解释亦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默默地吃着眼前的牛扒。窗外,已是华灯满街,我们的心里,是一片地狱般的黑暗狼籍。
6
次年秋天,我准时结婚,辞职开了一间心理诊所,不想让那个叫苏莎的女子,依然伪装成患有抑郁症的魏泊儿按时拜访我。因为,我不想再知道有关于她和霍大志的任何细节任何消息,在婚姻面前,霍大志已成为了一段需要尘封的历史,不必提起。
后来,先生去为我送机时,在机场遇见了苏莎,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拥抱吻别,微微地张着嘴巴,眼里浮过一浪又一浪的惊喜。
在飞机上,我们坐前后座,我安静地看着一本航空杂志,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束一束地扫来,在我的身上。
航程过半,她换座到我身边,身上依然是淡淡柠檬香,缥缈袭人,她睥睨我:你有两个选择。
我笑,看着她。
第一是主动和霍大志分手,我保证什么都不说;第二是由我告诉霍大志,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抱歉,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作为妻子,我出差,先生来为我送别,跟霍大志有什么关系?
她怔怔地看着我:你们分手了?
我点头。
恍然间,她泪如雨下。
我亦突然悲怆,为她。在这世间,有多少爱一路匍匐,又有多少颗不为所动的心,决绝地一意孤行。
当你,放不下对一个人的爱,那么,请一定待他好,把所有能够给的都给他,直到再也没什么可给了,爱也就没了,心也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