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猜想芦荻妈妈为什么要卖房子,难道是因为他不肯在这房子里结婚而与他怄气?看样子也不像。
尽管芦荻妈妈说得很中肯,卖掉房子后让他搬到家里住,可他心里,还是别不过这弯来,那滋味犹如一自尊敏感的穷人青黄不接时借了亲戚家一斗米,新粮尚未打下来亲戚就来嚷着家里没米下锅了,其个中滋味,犹如将心置火,炙烤难耐。
仲嘉浩心里乱得不成,翻出书稿,每个单词都认识,却很难将其连缀成一句生动的汉语,遂往桌上一扔,下楼溜达一会,顺腿进了街边的一间房产中介所,拿过租房信息乱翻了一顿,竟找到了一处适合自己的房子,便让中介所的人带着去看了看,当场拍板就交了定金。
找到房子,仲嘉浩心里塌实了许多,跑回家,把东西打完包才发现自己居然家当不少,若要靠自己肩扛手提,是不成了,又翻出旧报纸找搬家公司。
打了一圈,几家搬家公司都说今天周末,活都早就预约好了,至少要两三天才能给他搬。
仲嘉浩扣下电话,这才想起忙了大半天午饭竟也没吃,身上的肌肉和关节又开始隐隐做疼了,拉开冰箱,吃的东西还很多,却没胃口,便吃了药,躺在**迷糊着睡过去了。
睡着睡着,觉得脸上有暖暖的温柔在爬行,睁开眼,见芦荻正偎在身边,两眼汪着似水的柔情在吻自己的脸呢,他笑了一下,翻身想搂她,可周身好象不听指挥了一样,举止迟缓而艰难。
芦荻把额头贴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你发烧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吃过药了,睡一会就没事了。
不行,你烧得厉害,我陪你去打点滴。芦荻一翻身跳下床去,到处找外套:你衣服都哪里去了?
仲嘉浩这才想起,自己昏头昏脑中竟没跟芦荻说要搬家的事,现在,却忽然地不知该怎么开口向她说,怕她一怒之下回家迁怒与妈妈,也怕她把自己看做不够大度的小肚鸡肠男人。
现在,所谓发烧怕什么?关节酸疼怕什么,他不需要吃药不需要打点滴只需要一个完美谎言。
芦荻打开衣橱,伸进去的手停在半空,回头问:衣橱怎么空了?你的衣服呢?
此刻的仲嘉浩,就如遭遇险敌的鸵鸟,只顾把脑袋埋在胸前,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闲着没事我收拾了一下,都装箱子了。
芦荻说莫名其妙,放着衣橱不用装箱子干什么?好好的衣服都给压皱了,那件浅色的苏格兰薄外套在哪只箱子里?
仲嘉浩指了指墙角,芦荻这才发现地上堆了好只口箱子,她走过去,弯腰,摸了摸箱子上的打包带,疑惑地看了仲嘉浩一眼:在哪只箱子里。
最上面那只。仲嘉浩只想赶紧造一完美谎言,没心思多说。
待他抬起头,才见芦荻已把所有箱子的打包带都剪开了,她不说话,扒拉开每只箱子,拎出一两件东西来看看,又放回去,最后,才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说:走吧,先去打点滴。
离医院很近,穿过拐过一个街角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芦荻挽着他的胳膊,不说话,车过身边时死死地拽住他的手。
来苏水夹杂着春末的芙蓉花香在医院院子里流窜,混合出一种奇异的香,芦荻松开手:我先去挂号。
她一直低着头走,几次,差点撞在了别人身上,仲嘉浩看见说对不起的芦荻眼神恍惚,心事重重,他知道,是那些箱子,将她的心压扁了,若在平时,她早就连珠炮样发问了,可,今天他病了,发烧,她便暂时隐忍着困惑与委屈。
马上就要搬家了,瞒是瞒不过去了,在输液室挂上点滴后,仲嘉浩握着她的手,说:真凉。
然后和她一起看输液室的人,不多,无论是输液者还是陪伴着,脸上不外是病容和愁容,这也是他一直不愿进医院的原因之一,无论多么健康的人,一进医院就会被这种悲苦气氛将心染出了病态没,感受到人生无常的凄凉。
输液室里实在无甚可看了,芦荻就看素白色的走廊,来往的人都脚步匆忙而脸色肃穆,偶尔传来一声孩子或是病人家属的悲哭。
在疾病面前,没有人能得到上帝的救赎,医生是他们唯一的上帝,药物就是上帝送给他们活命的食物,而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医生的脸,冷漠得让他们惊恐慌乱。
点滴输到一半,仲嘉浩就明显感觉身上轻松多了,他拉了拉芦荻:我要搬出去住了。
声音很小,小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芦荻弯着腰,扭了一下脸,看他:理由。
早晚是要搬,趁现在不冷不热时搬正好。
撒谎!芦荻看着不远处那个输液的孩子,妈妈把拧开一包吸的果冻堵上他号哭的嘴巴,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就笑了。
她早晚会知道,撒谎也不过早一天晚一天戳穿的问题,仲嘉浩陪着她一起看孩子吸果冻,像自语般说:上午阿姨过来,让我搬回家去住。
芦荻看着他,扑哧就笑了:估计是我妈不放心你迟迟不肯娶我,生怕你跑了,搬回去方便她看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