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在见或不见这个问题上,让仲嘉浩觉得很累,他不想伤害洛美又不想对不起芦荻,哪怕只是心理上的对不起。
他用玩笑的口吻给芦荻发了个短信:如果有人请我去喝咖啡,我去还是不去?
很快,芦荻就回了:男的女的?
他按:女的?
芦荻:以前就认识吗?
仲嘉浩:是我大学同学,知道我来上海了,给我打了电话。
芦荻:是不是她很早以前就暗恋你呀?
什么呀,她有老公了。仲嘉浩觉得手机有点粘手,他不是能把谎言演绎得心安理得的人,湿漉漉的汗把掌心淹了。
芦荻:那,你就去吧,不过,你要告诉她,你有个漂亮的未婚妻。
仲嘉浩:哈哈,那当然,她早就知道了,你放心。
芦荻:好了,你快去吧,记得别让人家女孩子买单啊,爱你就相信你,刚才我是逗你玩呢。
上海和青岛有些相似,街边都与遮天弊日的法国梧桐,道路看上有些古老,甚至连空气的湿度都与些类似,他叫了一辆车,跟司机说了去衡山路就把胳膊搭在摇下的车窗上,打着口哨看外面的街景,心下很是松弛。
司机转过头,说了两条路,问他想从哪条路走,仲嘉浩就懵了一下,说,你看怎么方便就怎么走吧。司机面用眼梢扫了他一眼,继续沉默地开他的车,仲嘉浩顺口问还有多远。
司机头也不会地说,再有一刻钟就到了。
仲嘉浩忽然有些心慌,感觉自己有点卑鄙,他那么轻易地利用了芦荻的信任,竟然这样轻松地在异地去赴一个对自己情有所钟的女子的约会,其实,如果不给芦荻发短信,他是没勇气来的,但,他发了,芦荻说你去吧,他就好象为怯怯的心理找到了一根坚实的拐杖,可以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我没有欺骗芦荻,因为我已经告诉她了,征得了她的同意。
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有点无耻。
可,已来不及折回去了,他答应了洛美,甚至车子已在洛美说的酒吧门口停下,隔着玻璃,他看见了双手插在裤兜里的洛美,她不时踢着脚下的一片落叶,张望着每一辆驶过的出租车,显然,她看见了他,丢弃了那片用来打发寂寞的落叶,冲着他的方向,抿着丰满的唇笑。
仲嘉浩付了车费,忽然有种愿望,希望出租车司机不等他下车,打转方向就将他拉跑。
这是不可能的。
他还是下了车,快速地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冲洛美远远地伸出手说:嗨,你好。
洛美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没有迎接他伸过来的手,她仰着头,看他:别搞得像商务洽谈似的,我是以你的红颜知己的身份来为你送行的。
说着,就张来双臂:拥抱一个。不等仲嘉浩有什么反应,她的拥抱就到达了,他只好,伸出手,给她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突然的,洛美把脸埋在他胸前,低低说:我很贱,是不是?
她没有看他,声音里有着凄婉的悲怆,仲嘉浩说怎么这样想呢?
洛美松开了他,跳了一下,仰起头,满脸璀璨的笑,仿佛刚才那个感伤的女子,与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拉着他坐下:我早就订好位子了。又冲吧台招了招手:你要酒还是咖啡。
咖啡。仲嘉浩想也不想,身在异地,又面对一个喜欢自己许久的女子,酒这东西,最终会变成巫婆的蛊药,是万万碰不得的。遂对洛美道:你也不要喝酒。
来的一路上,种种猜测让他慌乱,见了洛美,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他反倒淡定了,他经常叫芦荻小妖精,与洛美相比,芦荻更像是顽皮的天使,洛美才货真价实的妖精。
洛美不理会仲嘉浩的言语,冲酒保打了个响指,熟门熟路地翻开酒水单:喏,给他爱尔兰烧碳咖啡,我要一杯朗姆酒。
酒保用不易觉察的眼神,飞快地打量了他们一眼,低声问:要不要加冰。
洛美晃了一下头,看着酒保走远,才哈哈一笑说:他一定把我们当成一对怨偶了,要分手的怨偶,被辜负的那一个,大多会要烈酒,如果酒吧有酒精卖,他们也会要酒精,反正是怎么糟践自己怎么来。说着,拿眼梢很挑衅地看着仲嘉浩:不过,今天他看走眼了。
他没接洛美的话,抱着胳膊仰在椅子靠背上,笑吟吟地看着她,现在,文化公司的事洛美自然会不肯与他聊,聊什么呢?她感兴趣的是自己的未来还是现在?前者和后者都不是他想聊的,他觉得自己像个要穿越一片沼泽继续前行的人,只是想怎么不陷进去又不招惹这片沼泽,安然而过。
影绰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一切都有了暧昧的痕迹,见他不语,洛美便抿着唇笑,她涂了唇彩的唇,在一掠而过的一道光线里,闪出一片水盈盈的**,宛如成熟欲滴的艳丽樱桃:在想什么?你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知道是谁吗?
仲嘉浩摇了摇头,抿了一口咖啡。
让我想起了被捉进盘丝洞去的唐僧,变成美女的妖精围着他来转去却无半点凶相,他很困惑,其实,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不下一万遍:这妖精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仲嘉浩哑然一笑:我可没唐僧风格高,他是被妖精捉去的,我可是自投罗网。
话一说完,仲嘉浩就有点悔了,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好象存在了无限可能般的,眼神一下就狼狈起来,皆没逃过洛美的眼睛,她没说什么,点了一支香烟,竖在手里,看它慢慢燃尽,等朗姆酒上来了,倒了一点在玻璃烟灰缸里,把烟头凑上去,哧的一声,那一滴朗姆酒在烟灰缸里跳起了一串幽蓝色的火苗,转瞬有湮灭了。洛美笑了一下说:像欲望一样,任何一种欲望,总要燃烧一下才肯死心塌地地湮灭。
洛美端起酒杯,压在唇上,慢慢啜饮那杯酒,目光从杯子的上沿漂过来,像妖气冲天却美艳无比的烟,在仲嘉浩脸上缭绕不去。仲嘉浩的心,只想逃,像个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抱着一块巨大的金砖穿越纷纷扰扰的街,穿越了接踵而至地向自己刺来的目光,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对芦荻的感情就是他的金砖,恍然间,他不知怎样才能躲过那些目光的窥视,不知怎样才能绕过那些欲望的手。
他一直笑着,笑得很艰难,连傻子都能看出来。
他面对的美女终于放下了酒杯,双手合扣着抵在桌上,支撑着她优美圆润的下巴,微微上翘的上唇,沾染了些许酒水,晶莹而饱满,性感凸现,他相信只要他轻轻动一下舌尖,那张优美的唇就会像阳光下的太阳花为他粲然绽放,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