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惠峦一早听闻郑绥少年将军,如今一见,这样戴玉冠着青袍的少年人竟更像个儒生,只从过分挺直的腰背和坐姿上能瞧出军容。他脸上很有其父冠军大将军郑素的俊美之态,这样看来,郑缚同他眉眼并不相肖,应当更像母亲杨氏夫人。
汤惠峦垂眼,见郑绥革带挂一枚鱼形铜符,正昭显他东宫近身的身份。
这一会,郑绥已向他揖手拜道:“家弟冒犯郑郎,是我约束无方。”
汤惠峦忙道:“小郑将军客气。”
郑绥道:“对子辱父,实大无礼之事。我不求郑郎恕罪,出宫之后,我定当带他登门道歉。”
汤惠峦摇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郑绥知他心中有结,也不好迫他。一会,他听汤惠峦低声道:“将军是殿下的臂膀,我想请教将军,殿下本该深恨我,今日……为何替我解围?”
郑绥反问:“殿下为何深恨你?”
汤惠峦低头道:“我到底出身汤氏。”
郑绥叹道:“二郎,当年殿下遇虎之事,东宫大宫女苏合正是元凶之一。听闻陛下要斩杀苏合,殿下不惜撄剑跪请全她性命,那头伤他的猛虎,殿下重病之时还念念不舍。这样一个人,怎会迁怒、怨恨于你?”
二人讲话间,丝竹已然安置,郑绥余光一扫,见俱是教坊服色,想必是萧恒安排乐者入宫献乐。一时弦鸣歌啭,声彻云霄。一曲罢,萧玠赐众人酒,郑绥抬头,正见萧玠同阿子耳语几句,阿子便捧起他案上未动的一只玉觞,退至一旁小径,双手奉到一把琵琶跟前。
我瞧一瞧众人手中的瓷盏,迟疑道:“殿下这是……?”
阿子笑道:“这是殿下病倒前取行宫梨花所酿的酒水,只一小坛,请沈郎尝一尝。”
我抬头看向萧玠,见萧玠也正瞧我,叹道:“臣分内之事而已,殿下无需如此。”
我晓得萧玠是谢我为他拨琵琶解闷,在他重病之初,那时候他还逗留行宫。
萧玠这一场夺命的重病,我其实算个知情人。
当时送还琵琶后,我便去问他琵琶弦上手如何。正值黄昏时分,萧玠正落帐躺在榻上。见来人,便撑身要起。
我忙告罪道:“臣惊扰殿下,罪该万死。只是殿下玉体可有不适,怎么这么早便歇下?”
帐后萧玠的声音如蒙薄雾,先叫我起身,知晓我的来意,谢了我的用心后,叫我自己去架上拿琵琶瞧。
我抱过那把琵琶,上下观察一遍,又取过他的拨板试音,边道:“这弦到底有些年纪,殿下平日用拨子要当心,每个月用油擦一遍,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