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腹中许多疑问,到嘴边,只是轻轻叫一句:“阿爹。”
萧恒应一声,半天没等到他动静,低头去看时,感觉萧玠动了动。他松开萧恒手臂,就势伏在萧恒膝盖上。
这一瞬,萧恒突然想起另一个人。那人也爱躺他膝盖,哪怕是看军报,也要这么躺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讲话。要么就拿些腔调,含糊着拖着音叫他:萧重光——
他想着,轻轻将萧玠耳边头发拨好。萧玠许是有些痒,缩了缩肩膀,但没有躲。他睫毛轻轻地动,像头温驯的幼兽。
萧玠小时候黏人,但更爱粘秦灼一些,即使当年,也少同萧恒这样亲昵过。那时候也软和,抱在怀里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现在隔着衣裳,萧恒的膝盖都感受到他一根一根的肋骨,那么瘦。
初做父母时,瞧着孩子,总盼着他懂事,盼着他长大。可他一旦做到了,你又盼着他不要懂事,永远长不大才好。
十六岁的萧恒杀人如麻,但在他这里,十六岁的萧玠就是小孩子。
最好一辈子都是。
萧恒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这么过了一会,还是道:“阿玠,阿爹要告诉你一件事。”
萧玠没起身,仰过脸看他。
萧恒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这个夏天,你姑姑要来一趟。”
萧玠做晚课前有洁面洗手的习惯。他从香炉边站定时,阿子依例去给他打一盆清水。
等阿子放轻脚步,连盆带水地端进阁中,萧玠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在看神龛前供奉的一张弓。
那是把朱红大弓,足有小儿手臂粗细。镂刻火焰,雕饰虎纹,萧玠常常擦拭,因以光洁如新。
萧玠将那把大弓摘下,捧在手里,轻轻摩挲。突然,他左手持住弓身,右手手指扣上弓弦,尝试赤手拉开。
他的右手手臂颤抖,已经用尽全力,那根弓弦却仍只微微弯曲。
灯花爆了一下,在光明铜像眼中闪逝。终于,萧玠垂下手臂,抱着弓从桌边坐下。
阿子看着他拇指的血痕,忍不住道:“殿下想学弓,请陛下找个弓马师父就是。”
萧玠道:“我的弓马师父应当是太师。”
阿子闭上嘴巴。
曾做过太子太师的那位至今仍是梁宫忌讳,皇帝也没有任命新人,太师之位便空悬至今。
萧玠静了静,说:“不该是我的东西,给了我,也是暴殄天物。”
萧玠将弓放好,如常昨晚晚课,阿子却知他一夜难眠。第二天清早,他去陪萧恒吃早饭,吃到一半讲,想学骑马。萧恒似乎也知道缘由,并没有出言劝阻,只道:“成,红豆一直养在我这边,一会叫人给你牵过去。以后你歇过午觉,我陪你去骑。”
萧玠便笑:“阿爹还当我是小孩子呢。你帮我找个师父,或者找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我们一块练练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