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放下食盒,从中取出朱红色的酒壶,在宋玉璎疑惑的眼神中倒满一杯酒。
“娘子有所不知,这花酒便是广如住持给的。”
”婢子方才与住持说了娘子夜里梦魇的事儿,又猜测今日撞见水贼莫不是被人下了咒,住持听完特意给娘子在佛前念了几声,还说喝了这花酒今夜必定安眠。”
宋玉璎今晨便把男鬼梦模模糊糊地跟花枝说了一通,当然,那双贼手对她做的事,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酒盏放在桌面上,就在白纸旁。
宋玉璎看了看酒,又看了看纸上的字,心里浮现一个想法。
春夜喜雨,客堂里花窗半开着,院外小雨滴滴答答飘进屋内,正好浇湿窗台上的白玉兰。
沿着廊庑转个弯,另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堂此刻正燃着灯烛,窗前男人身形颀长,抱在胸前的那只手上,幽绿扳指在烛光下墨色沉沉。
贺之铭道:“师兄觉得今日那水贼是为财,还是为色?”水贼一上来便挟持了宋娘子和官船,很难不让人多想。
翟行洲即刻否定:“是那群官员坐不住了。”
宋家南下清算账簿,此举必定牵扯出一群假借宋家之手贪污的地头蛇,他们又怎会让宋玉璎轻易查到账目上造的假。
那些水贼平日里只会出没在蒲州东山附近的水域,今日却突然出现在百里外的丁溪镇,又怎会是巧合。
突然间,翟行洲冷眼看向花窗,廊下有人,头上金钗轻晃。
“周公子,贺小郎君,广如住持在青花亭里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我们入席了。”
隔着窗纸,宋玉璎的声音听得不甚清晰。
船上吃食没带下来,贺之铭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望向翟行洲,心想师兄眼下可没有理由拒绝宋娘子了。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三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青花亭,广如住持早已坐在里面。
“第一次见到能够吃酒的佛寺,实在是稀奇。”贺之铭从翟行洲背后探出头来,窜到众人身前率先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随即反客为主招呼入席。
广如住持也不计较,转头命人倒酒。
“我总觉得周公子似曾相识,你我莫不是在何处见过?”宋玉璎故意背过身去斟酒,随后递给周公子一杯。
她早有耳闻,传说中的监察御史翟大人弱柳扶风、不胜酒力。她倒是要看看周公子究竟能不能吃酒。
思及此,宋玉璎又把酒杯往前推了推。就算面前这人是真的听不见,举杯的动作已然显示了她的意图。
“……”
翟行洲垂眸看着她递到面前的酒盏,他也不接,就这么与宋玉璎僵持着。
即便是当今圣人,也从不敢轻易当众劝他吃酒,更别说还搞小动作的。
他看了一眼宋玉璎缩在衣袖里的左手,随即视线明目张胆从她胸前的酒杯缓缓往上移,停在那双明亮纯真的杏眼上。
瞧见宋玉璎理直气壮的样子,他不由得眯起眼睛,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神情不快。
把清酒偷偷换成烈酒,真当他眼瞎么?
“这可是寺中的花酒,听闻还是佛堂内供奉的那位女神最爱喝的,周公子不尝尝?”宋玉璎把酒盏往上移到他面前。
许是亭中灯光微暗,宋玉璎看不清周公子的神情,行动也愈发大胆起来,甚至想直接将酒杯塞到他手里。
来历不明的周公子是么?她偏要试探一下这人酒力如何。
“哎哎哎——”刚才还在与广如住持闲谈的贺之铭突然出现在二人身侧,“宋娘子,师兄他……”
话还未说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接过酒盏,翟行洲仰面饮尽。
喉结上下滚动,他手背拂开落在唇角的水珠,英眉微挑,他勾唇挨着椅背直视宋玉璎。
眼底清明,不含一丝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