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哗然,有人怒道:“诛杀主帅,岂可谓义愤之举?”
桓楚并不惊慌,他早在来彭城的路上便将应对的话在心里反复掂量过了,现在不过是将腹稿公之于众而已:“诸位大人少安毋躁,且听末将一一道来。我军奉怀王之命救赵讨秦,然则,宋义却以种种借口迟迟不愿进军,致使我军滞留安阳四十六天,敢问各位大人,此举是否有违王命之嫌?”
“咦!”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又有人道:“宋大人此举,确属不妥。”
“岂止不妥,项将军多次陈说厉害,反被诬为目无尊长,几欲杀之。依末将观之,此岂非肆权弄威?”桓楚又道。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桓楚知道人心朝着有利于项羽的一边渐渐倾斜了,不失时机道:“末将听说,赵国丞相张耳为解巨鹿之围,曾遣人前往将军陈余处搬兵,孰料陈余所遣五千兵马遭遇秦军,土崩瓦解,一败涂地。陈余从此怯战畏敌,不敢出兵。巨鹿城中,粮草奇缺,出现人相食之惨剧,而宋义却袖手旁观,传将出去,大楚声誉扫地,此岂非误国之罪?更有甚者,我军与秦军为战,甘苦备尝,不遑暇食,而宋将军却借公子宋襄出任齐相之机大宴宾客,岂非渎职之罪?”
接连几个反问,桓楚缓了一口气,看看朝里的大臣一个个低头不语,情知自己的话他们听进去了。果然,吕清站出来说话了:“微臣亦以为项将军此举乃顺应人心之举。前不久,吕臣来书亦言曾多次劝宋将军出兵援赵,都被驳回。试想,倘照此延宕下去,我大楚国威何在?信誉何在?”
怀王没有料到,舆情会朝项羽一边倾斜。正想着如何应对,吕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当务之急,大王乃在选任前方主帅,稳定军心。”
怀王沉思了大约一刻时间,才将与宋义的往昔情感翻了过去,待他面对众位大臣的时候,已经对新任主帅有了很明晰的主见:“众位爱卿,宋义一意孤行,甚违本王之意。项将军顺应军心将其斩首,足见必战的气度和恒心。故本王决计,任项羽为上将军,节制各路讨秦大军。项伯听命,寡人命你即日前往安阳宣示诏书,并出使赵国宣达本王谕意,以解其忧,不得有误。”
看看日近中午,怀王示意黄门宣布散朝。大臣们纷纷走出大殿,只有项伯站在丹墀内没有动。一纸诏命,搅乱了项伯本已不安的心境,既庆幸项羽终于没有被追究,又担心以后怕有负王命。一时间五味杂陈,莫名其状。
“项大人,散朝已久,回府吧!”
项伯“呃”了一声,跟随着吕清脚步出了殿门,来到司马道上讷讷而语道:“吕臣将军在前方任长史,大人才该去安阳啊!”
“万万不可。现虎侄已为上将军,大人赴任身当其责,正当其时。”吕清放慢脚步,等着项伯跟上来才接着刚才的话道,“犬子虽不才,然对大楚忠心耿耿,必能协力少将军决胜秦军。大人就放心前往,吕清在彭城署理朝政,静候大人佳音。”
到了冀阙前,司御正在那里等着,项伯拱手与吕清相别,回府去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吕清望着项伯有些佝偻的背影,在心里道:“同为一母所生,公与项梁相形见绌矣!”
其实,对于项羽来说,从被推上假上将军那一刻起,就已担起了运筹决策的重任,项伯来不来前方,似乎都不影响他按照自己的思路部署大军。军营内外终日鼙鼓声声,喊杀震天;众人白日征尘满身,夜间和衣而眠,枕戈待旦,一派临战气氛。
松懈多日的军纪重新严厉,校尉们对在演训中敷衍塞责的伍长、什长,轻则鞭笞,重则剥去戎衣,捆在高杆上冻饿,将士们每日的心都绷得紧如弓弦。
英布、龙且奉项羽之命率麾下人马悄悄渡过漳水,以扰敌为主,寻机歼之。如果顺利,这两天当有捷音传来。
这一天,项羽在范增的陪同下到各个军营察看,出了大帐,就瞧见十字街头簇拥着一堆人,问道:“前面作甚,如此喧闹?”
“上将军忘了?此乃虞姬姑娘组建的‘健妇营’报名处,安阳城中的妇人们纷纷前来,听说已经过了五百人了。”
项羽不无感慨地嘘了一口气道:“五百人是少了些,虞姬要领就领千人。以后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招妇人进‘健妇营’,不需多久便可上阵杀敌了。”
范增点了点头道:“我军要战胜强秦,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故每到一地,也要招青壮男子入军。”
虞姬此时正站在人群前,对担任记名的女伍长道:“招呼大家站好队伍,一个一个来。”然后,自己坐在案几后面,以考官的身份问话。
虞姬看见一位身材窈窕、容貌俏丽的女子走进人群,便喊道:“你过来回话。”
那女子落落大方,来到虞姬面前,施了一礼道:“参见将军!”
“你家居何处?”
“生在云深处,弓箭不离身。”
虞姬明白了,这女子出身猎户,继续问道:“姑娘姓甚名谁,请报上名讳。”
“小女姓虞,人称虞娘。”
“咦!”虞姬暗暗惊叹,一下子便来了兴头,“令尊是谁,可否告知一二。”
虞娘顽皮地笑了笑道:“是我入军,又不是家父,将军多问了吧?”
“姑娘误会了。我也姓虞,遇见同姓自然高兴,姑娘不说亦无妨。”
“哦?原来如此啊!家父虞明,曾是薛郡沭阳人氏,秦灭楚后,家父避难砀山深处,以游猎为生。”
“呀!”
虞姬又是一声惊呼,虞娘打住了话头问:“将军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