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走了很长时间,早已消失在大道尽头,可吕臣仍望着大路痴痴地走神。吕泽用手在眼前晃动了几次,又用胳膊顶了一下他,吕臣才回过神来。
“不就是区区韩王使者么,大人为何如此入神?”
吕臣却没有笑,一脸肃然道:“将军难道不觉得这个武涉很可疑么?”
吕泽笑道:“大人身处前方,看谁都可疑,本无可厚非。可他是韩王使君,又能有什么假?大人有些杯弓蛇影吧?”
“下官不是说他的人假,而是说他的举止有许多可疑之处。”
“哦?大人有何发现,说来听听。”这一回吕泽也认真起来了。
吕臣跟着吕泽的脚步往城里走,边走边道:“将军想想,依照武涉说法,马邑没有战事,那这些逃难者从何而来?为什么百姓皆言匈奴大举南下,这不可疑么?依他说,假若匈奴围了马邑,他断然不会顺利来到汉营。那我们可否再做另外一种设想,是什么原因使匈奴人打开了西来的路?”
吕泽想了想道:“大人前一个推想不无道理,至于后一个么,无根无据,不可妄言。”
吕臣没有再深说,却提出了一个请求:“为防万一,请将军拨给下官五千人马,在汾阳以北屯兵,一旦有事也好策应。”
“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驻军汾阳以北,需时刻将军情报知下官得知,一旦匈奴进击,下官就便处置。”
第二天,吕臣率五千人马沿汾河一直向北而去。在晋阳城外,他与吕泽约定,一旦有事,他将以六百里快马送信前来,由吕泽飞报朝廷。
汾河自北向南缓缓流去,流过了千年青史,也流过吕臣的记忆。这回,汉帝点将他为长史,出兵晋阳,他内心十分愉快。能够重上战场,是自己的幸运。只是连日来的疑虑,一如天空的云彩,越积越重。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吕泽曾与韩王信一起作过战,了解他的忠厚,但愿韩王身边的人都是忠于朝廷的……
战马一声嘶鸣,打断了吕臣的思路。他决计将这一切暂且放下,一心一意地在汾阳布军。敢战方能言和,这是他从刘项二人身上获得的经验。
……
可吕臣没有想到,他率军北上的消息很快就被归途中的武涉知道了。
原来武涉一行也是沿着汾河北上的。汾阳乃是韩国辖域,汾阳县令当然把武涉当上宾款待。但武涉的头脑是清醒的,他担心自己的行踪被二吕看出破绽,因此一进汾阳县城,他就要县令派人沿汾河南下,只为获取汉军踪迹。
果然,在武涉即将离开汾阳之际,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发现一位汉军将军正率军北上。
“有多少人马?”
“前前后后足有几里,大概有三四千人马!”
“这就对了。”武涉起身准备上马,对汾阳县令道,“探马所言之将军,乃北上讨伐匈奴的吕将军。若是本使没有猜错,多半是那位叫吕臣的将军。汉帝遣大批人马到来,乃为韩国安危计。请县令大人在本使离开后前往城外迎接汉军,最好留驻一夜,方显大王诚意。”
县令想想也是,抗击匈奴乃保境安民,也是他的本分,于是作了一揖道:“使君尽管放心,这里一切皆有下官,一定不会慢待了吕将军。”
“好!本使回到马邑,定当在韩王面前为县令请功。”武涉将车驾留在汾阳,自己和侍卫都换了马匹。他向县令挥了挥手,一勒马嚼,战马“啾啾”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北而去。
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武涉才慢慢缓下步伐,一摸额头,汗水湿了两鬓,再看看身边的侍卫,也都是汗水淋漓,遂对大家道:“你等先行,本使昨夜受凉,腹中有些不适,出恭一会儿。”
侍卫屯长道:“使君安危事大,我等就在道边等候。”
“留下一人为本使看马,其余人继续前行。”武涉的严肃使得屯长无话可说,于是留下一人在道边看马。
待侍卫队伍离开,武涉对留下来的年轻侍卫道:“本使去去就来,你在此看好马匹,不可离开。”
“卑职明白。”
武涉这才轻脚轻手地向芦苇丛深处走去。连年战火,汾河湾早已荒芜,草长到一人多高。开始侍卫还能看见武涉的头露出草丛,渐渐地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武涉回头见侍卫确实没有跟在身后,这才蹲下来学了两声鹧鸪叫,紧接着就从不远处传来同样的叫声。他循声而去,终于在一方空地间看到了匈奴埋伏在这里的探马。
来者是一名匈奴千夫长,一见面就低声道:“怎么现在才来,我在这里已经埋伏三天了。怎么样,有情况么?”
武涉回道:“汉廷派来两位将军,一万多人马。”
千夫长问:“那依使君看,是为匈奴而来,还是为韩王而来?”
“二者皆有。”武涉眼睛转了转,贴近千夫长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但见千夫长频频点头,“侍卫还在道边等候,就此作别。请千夫长务必禀告沃尔霍,贵军攻城愈烈,才能促使韩王投降。”
不久,武涉就回到了马邑。时值上午巳时,他没有回府邸,就直奔了王府,却没有看到韩王信。他转身出门,刚刚下了阶陛,就看见一身盔甲的韩王信回来了。武涉眼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了大礼道:“大王,微臣回来了。”
韩王信见状,皱着眉头道:“你为何才回来?匈奴军从前日再度攻城,他们的弓弩煞是厉害,只要我军在城墙上一露头,就必成箭靶。加之城中粮草紧缺,百姓心中不安,有许多人闹着要出城避难。若匈奴人乘机攻进来,我军危矣。”
武涉扶着韩王信道:“大王先回宫,听微臣细奏汉营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