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珠江涨潮后,广州城东猎德、二尾沙附近传来炮声,响了一个多时辰,晚上传来消息,猎德、二尾沙炮台已经陷落。第二天又传来消息,凤凰冈炮台也被攻陷,同时,香山县报来消息,英舰闯进澳门通往香山的红山河,连陷沿河七座炮台,英军登陆两岸乡村,**掳掠,抓人拉夫。
杨芳这下知道英夷的厉害了,琦善所言不虚!杨芳经常向熟人吹嘘,他这一生,两项征战颇为自豪,一是沙场鏊兵,罕有败绩;二是**驾驭女人,从未缴械。没承想一到广东,两个战场上接连失利。他到广州城后,就让心腹部下从城里搜罗妓女,穿上男装,混进贡院。这几天心烦意乱,战斗力锐减,正在纵身驰骋时,却忽然疲软了。
**的女人说:“侯爷,都说你功夫了得,这又是怎么闹的?”
杨芳说:“还不是让英夷大炮闹的。打了一辈子仗,从没这么心虚过。”
女人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你这门大炮,不就让我给降服了,红毛鬼的大炮也有办法对付。”
杨芳问:“哦,你有什么办法?”
女人说:“女克男,阴克阳。红毛鬼大炮这样子厉害,是至阳之物,只有属阴的物件可以破它。”
杨芳问:“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女人说:“姐妹们都这么说。咱们的炮台摆在岸上,红毛鬼的船漂**在水上,他们总能打中我们,我们却打不中他们,必有邪术作怪。道士用狗血能破邪怪,女人用的马桶属阴,能克红毛鬼的大炮。”
杨芳说:“这倒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女人说:“侯爷别不信,我们老家有个猎户,有一阵进山打猎,火枪总是打不响,后来找人看了看,说你的枪放在女人马桶边,阴阳相克,枪怎么能打响?他把枪换了地方,从此再没出现哑火。”
杨芳说:“有些事就是蹊跷,谁也说不清,也许能有用。明天我就打发人,把广州城里女人溺器收起来。”
有了对付英夷大炮的办法,杨芳雄心大振,正准备大战几个回合,门外听差却喊起来:“侯爷,侯爷!”
杨芳气得大吼:“再乱叫砍了你的脑袋。”
听差还是喊:“侯爷,侯爷,六百里加急。”
这下杨芳不敢耽搁了,披衣跳下床,点灯拆开廷寄——
军机大臣字寄参赞大臣杨、兼署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道光二十一年二月初六日奉上谕:
本日据杨芳驰奏,接奉谕旨,先赴广东会剿。又据怡良驰奏,英逆书词狂悖,胆敢占据香港地方,指称属伊收管,并出有伪示一折。琦善不遵朕旨,痛加剿洗,胆敢擅给香港,纵其狂悖,本日已有旨斥革,派英隆将其锁拏解京究办矣。至杨芳所称,现在大局,或一面威服定海,或一面准其在偏僻小港屯集货物等语,亦属非是,此时万不许作此议论。唯有迅加进剿,歼此丑类,务使片帆不返,以彰天讨而快人心。再琦善现在带往广东之鲍鹏,着怡良密委员弁锁拏,同琦善一并解京审办。倘走漏风声,致令远扬,恐该署督不能当此重咎。至琦善钦差大臣关防,着怡良摘取妥贮,俟有便员来京,饬令带京呈缴。将此由六百里各谕令知之。
杨芳看罢,做一番分析,谕旨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其实有两件,一是给英夷偏僻小港屯集货物的请求没准,且不允许再有这种想法;二是对英夷必须痛加剿除,不能议和。锁拿鲍鹏解京审办,这事与他没关系,但不能从自己这里走漏风声。想来这道上谕军机处必也字寄怡良,不知他是否收到?还是与他通通气好,不然万一鲍鹏跑了,到时候追查到底哪里走漏风声,少不得有一番查究。
于是着人去巡抚衙门,问怡抚台是否已歇下,如没有,参赞要过来见抚台。当然这是客气话,怡良如果没有睡下,自然会主动过来——就是睡下了,七十岁参赞侯爷相约,他能不来?
杨芳在客厅里等候,茶水、点心都已备好。他说:“深更半夜把大家叫醒,实在不好意思。”
其实还不到深更半夜,杨芳睡得早,此时还不到十点,怡良正在办公文,英隆正在城上巡防。
杨芳说:“我就是怕鲍鹏跑了,才心急火燎把两位叫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怡良说:“琦爵相——静庵这趟差使办得不容易,我和英都统的意思,已经大晚上了,就不再打扰,让他安心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去宣旨。至于鲍鹏,我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但没惊动他。”
三个人商议一阵,决定明天以商量防务的理由几个人一起到总督府去,然后让琦善以派鲍鹏与义律交涉的名义把鲍鹏叫到总督府,这样也算给了琦善一个面子。
第二天一早,三人相约来到总督府,让琦善屏退身边的人,向他宣读了旨意。琦善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没料到会这么快,更没料到会抄家。经杨芳提醒他才谢恩。等英隆扶他起来,他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遵旨就是。三位都是事关广东安危的大吏,我说句心里话,抚夷我没办好,罪有应得;剿夷也没那么容易,请诸位好自为之。琦某无能,办理不能尽如人意。但我可断言,将来办理交涉,其损失恐怕要远远大于琦某。”
琦善派人把鲍鹏叫来,鲍鹏进门一看阵势就知道不妙。怡良一挥手,下面的人早就把他拿下。他大喊:“爵相,我冤枉。”
琦善说:“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不过你都是禀命行事,不会有事的,拿你进京,是为了调查我的罪状。”
因为旨意是即刻锁拿进京,因此当天下午英隆就陪着琦善出了广州城,住到城北客栈里,算是已经起程押解进京。
当天晚饭时传来消息,英舰数只绕道佛山,从支流进入珠江,绕到了广州城西北方向,与东南方向的主力舰队,对广州完成了包围。杨芳下令全城戒严,他也干脆搬到了林则徐的住处,与他商量防务。
英夷兵临城下,如何加强省城防务,杨芳已经束手无策。林则徐提出了三条办法。一是让水师立即上岸,把舰炮用于陆地设防,在外城街巷设一道防线。水师与英舰实力差距太远,根本不敢对敌,让他们上岸,正是求之不得。二是命令城内壮丁分片防火。英夷炮子爆炸后容易起火,且又有专门用于燃烧的火箭,因此城防以防火为第一要务。三是林则徐写信给广西巡抚梁章钜,嘱咐他奏明将广西大炮运来广东增援。怡良最好也以署督的名义奏请檄调,同时派人到广西直接调运。
杨芳对林则徐的建议极为赞同,立即让人去办理。
杨芳将“阴阳相克”的道理说给林则徐听,林则徐听罢,说:“恕我直言,这实在有些荒唐。”
杨芳说:“荒唐不荒唐,我且说个故事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