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亶自上次饮酒被宗干责罚后,一直滴酒不沾。宗干见完颜亶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决定为完颜亶完婚,对象是裴满达之女。裴满氏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能干聪明。完颜亶的婚事是二月间办的,此时应该如胶似漆。
然而完颜亶并不在宵衣殿,宗干问裴满氏:“皇上呢?”
“皇上在稽古殿听宇文先生讲书。”裴满氏回答道。
宗干来到稽古殿,完颜亶和宇文虚中果然都在。见宗干来了,宇文虚中赶忙起身行礼。
“太傅请坐。”完颜亶命内侍搬来一只锦杌。
宗干坐下后问:“今日先生讲的是哪本书?”
宇文虚中答:“回太傅,下官今日讲的是《贞观政要》。”
“好!这书自家看过三遍。”近些年来,宗干看书之多之勤,满朝闻名。他拿过书慢慢翻着,“李世民乃有为之君。他说:‘朕历观前代拨乱创业之主,生长民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
完颜亶和宇文虚中均屏息不语。
“我大金国也一样。”宗干搁下书道,“当年,太祖起兵灭辽,君臣一体,上下齐心,无坚不摧,无难不克,遂成此大业。可一旦大业初成,许多王公贵族便骄奢**逸,雄心不再。如此以往,天下再大,也覆亡有日。”
宇文虚中道:“这叫创业难,守业更难。”
“守业难,继业难上加难。可唯有继业,方不负皇天后土。”宗干话锋一转道,“陕西之地,百战所得,怎么能轻易付与他人?”
“太傅说得极是。”完颜亶谨慎答道,近来朝堂上的争吵完颜亶虽无力裁决,但立场是鲜明的。
宇文虚中当然愿意将陕西之地归还给大宋。可朝堂上宗磐、宗干两派的争吵,无论是宋人还是辽人均表示沉默。
宗干突然转向宇文虚中,问:“国师以为,谷神会出山么?”
宇文虚中先是一愣,暗自思忖,当年宗干留下谷神,莫不是为了日后对付宗磐?故作惊讶问道:“太傅欲召谷神回朝?”
宗干点头。
宇文虚中恍然大悟,宗翰之死,谷神心中肯定燃烧着复仇的怒火。一旦将谷神的复仇之火引入朝堂,对宗磐将是沉重一击。
“皇上传召,谷神不会辞谢。”宇文虚中回答。
“既如此,就请国师代皇上草拟一道圣旨,召谷神速来御寨。”
待两名内侍捧来笔墨,宇文虚中问道:“不知太傅拟授何职?”
宗干道:“依旧原任,尚书左丞相兼侍中。”
宇文虚中一时怔住。
宗干见状笑道:“国师勿用担心。完颜宗隽非但不罢,反而擢升为太保,跟自家一起共领三省事。”
宇文虚中不得不佩服宗干的老辣。宗隽明升太保,实际上夺去实权,宗干一派陡添一员重臣,宗磐一派则增加一个劲敌。
宇文虚中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有那么一刻呆愣愣地看着铺展在御案上的麻纸,似乎看到无数血淋淋的头颅在麻纸上滚动。
就在宇文虚中拟旨时,宗干向完颜亶解释道:“去年将谷神贬回冷山,那是保他。去年保他,是为了今日用他。朝中以谷神为左丞相,必定大折蒲鲁虎的气焰……”
待宇文虚中拟好诏书,完颜亶亲自誊写。誊写毕,宗干又道:“希尹还朝,贵在神速。倘若走漏风声,恐生变故。”
完颜亶问:“太傅的意思是……”
“给希尹的诏书今晚秘密发出。”
“爹爹,御寨来人了!”两天后,正在暖炕上熟睡的完颜希尹被儿子把答摇醒。
希尹昨晚喝了半宿酒,醉得一塌糊涂。听说御寨来人了,顿时酒醒了大半,从炕上一跃而起。来人是近侍局副提点萧肆,他宣完诏书,完颜希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萧肆笑嘻嘻道:“恭喜左丞相,官复原职了!”希尹这才拜谢领旨。
希尹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度进入朝廷。朝中有宗磐在,他这个宗翰死党就会一辈子待在冷山。如今宗磐依然在朝,郎主却复他的官职,令希尹不解。希尹取出百两纹银重谢萧肆,几盅热酒下肚,萧肆告诉希尹,朝廷正在与江南议和,太师和左丞相要把河南与陕西赐还给江南,整日里与太傅争执不休,如今已成水火。希尹明白了,斡本为他复职,是要他入朝对付蒲鲁虎。尽管为他人驱使,但一想到复仇,希尹毫不推辞。
听说希尹复相,整个冷山寨喜气洋洋。这是三月,冰雪尚未消融,春风料峭,但山寨内外很快就拥满了兴奋的族人。在萧肆的催促下,饮完几盅热酒便要启程,临行前,希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有请洪先生。”希尹对把答道。
不一会,洪皓来到马前,希尹道:“把答、漫带还需要先生的教诲,谷神也离不开先生,恳望先生一同前去御寨。”
洪皓浅浅一笑道:“国相复职,可喜可贺。只是不知国相因何复职?”
希尹容光焕发,抖擞精神道:“太傅见召,杀蒲鲁虎。”
洪皓脸色一冷,摇头道:“洪皓不愿意杀人。”